; 为剑气所伤本就是表面看不出来,实则内里受损严重,郦清妍伤的委实不轻,所以并不好受。左臂如同万虫啃噬一般,麻痛非凡,简直让人忍不住想喊出来。不敢真的叫出声,怕拾叶弄香大惊小怪,努力一刻刻挨着,想着到了王府就好了,碧纱橱里有为聆昐配好的伤药和止疼药,吃了就会没事。这样隐忍着,下唇已被咬破,一排细小的血珠渗出来。这样冷的天,这样暖意融融的车厢里,郦清妍冷汗如雨,整个人像是泡在汗水里一样。
弄香知她不好受,却又无法,只能不住擦拭她额头上滚落的汗,催促着马车快些再快些。等到被丫头架着从马车里扶下来,郦清妍全身被被冷汗打湿了,整个人几乎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温阑一阵波及极广的怒火,落晚居一通鸡飞狗跳是免不了的。姬无病又被卷珠拉着袖子跑的满头是汗地冲进碧纱橱,为郦清妍这多灾多病隔三差五出一回事情的遭遇表示同情。
碧纱橱里为郦清妍的伤忙的不可开交,温阑走出来回到正厅,笃音正跪在那里等着处罚。
“本座将人交给你,你就是这样保护的?十二禤阁就算是总部为人攻占了,也用不着你赶回来救命。叫你回去的人是谁?”温阑坐在主位,寒冰般冷冽的声音让笃音止不住浑身轻颤。
“笃音有错,愿承担所有刑罚,还望阁主莫要波及无辜。”
温阑弹了弹指甲,“你不说,本座也查得出来。”
说了,传信之人会被割掉舌头罚去二十七宿做三年苦力,活活累死;不说,则会被丢到三十四宿去,任那些研究刑罚的人割上三千六百多刀凌迟至死,或者更惨,一一尝遍所有骇人听闻的刑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那孩子小鹿般干净的眼睛会被钉穿或者剜下来,笃音身体颤抖的更厉害,坐上之人明明长着最温柔可亲的面容,此刻却如地狱修罗般吓人。笃音强撑着解释,“没有人,是笃音突然听说阁内有人假卖消息,所以想回去祥查。”
“查出什么来了吗?”
“不曾。”
“笃音,因为对你有绝对的信任,本妃让你待在王爷身边五年,后又调回本妃身边一年,你告诉本妃,你现在的职责是什么。”
见温阑换了自称,笃音忙答,“护卫娘娘安全,一切听从娘娘差遣。”
“还好你还记得。以后还要记着,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妍儿又是什么身份。”温阑淡漠地说了一句。“三十鞭,自己去领罚。若再有下次,三十四宿的那几个疯子,你自己选一个去处。”
三十鞭听着是不多,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那有多可怕,多少人被活活抽死在受罚场上,就是十二禤阁武功最强的人,也熬不过七十鞭。笃音不知道自己领完罚后,还能不能站的起来。但是这个比起把人直接扔进三十四宿,已经是温阑能做到的最大恩赦了。笃音此次提前离开,几乎让郦清妍丧命,若不是有小暑在,侍卫抬回来的恐怕是她的尸体,估计温阑会当场撕了笃音。
笃音一头叩在地上,“谢阁主开恩,笃音遵命!”
温阑挥退他,“出去让衱袶进来。”
衱袶进来朝温阑行了礼,就目不斜视直挺挺站着,温阑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
觉得再等一百年这人也不会先于自己开口,温阑率先问出来,“你好像很不高兴啊。”
“衱袶不敢。”
“觉得委屈?”
“衱袶不敢。”
“除了这句你还会说其他的吗?”
衱袶没有回话。
外头传进来丫头的声音,说郦七小姐醒了。温阑站起来,缓缓走到衱袶身边,立在他身侧,“从六宿首领到妍儿的贴身护卫,这不是贬职,而是升迁,你可明白?”
“衱袶明白。”
“那就别给我摆出一副臭脸,你给谁看?”
衱袶唰地一声跪下去,起誓一般说道,“衱袶今日起自当以少阁主为尊,时刻保护少阁主安全,还请阁主放心!”
“很好。”温阑拍了拍他的肩膀,“与笃音相比,你让本座省心多了。”
郦清妍对自己已经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身份无知无觉,她正忍着疼,拥着厚厚的毯子缩在罗汉床上,皱眉看着规规矩矩跪在屋子中央的小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将军府的意外发展到后来简直混乱不堪,郦清妍又受了伤,没有太留意到这小子。现在回想,衱袶来时小暑早已收敛了通身的杀气,恢复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甚至还是未成年的软弱小厮,那柄长戟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样,不知被他收到了什么地方。
太可怕了,那个敢直呼郦清妍蠢女人,拿着大型武器杀人不眨眼武艺比单骏还高强的煞神,和此刻身材孱弱年岁不足嫩得能捏出水的少年完全不是一个人,可事实是这两者偏偏就是同一个人。
屋里的人都被郦清妍强行撵了出去,门关起来,不会有人听见两人说了什么。郦清妍定定看着埋着头大有跪到天荒地老势头的人,压着说话时因为疼痛而夹杂进去的抽气声,“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跪着的人一动不动,似乎不是很想说话。
郦清妍换了个问法,“你是谁?”
“小暑。”对方简短回答,声音依旧是干净的纯粹,柔嫩又好听,在郦清妍耳朵里却觉得里头多了些阴冷。
“另一个小暑呢?”见对方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自己,郦清妍又加了一句,“听棋真正的弟弟。”
“死了。”小暑的头没有再埋下去,就那么张着一双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大眼睛看着郦清妍。
“是你杀的?”
小暑轻轻笑了一声,“果真是蠢。”
郦清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旋即确定没有听错,这人也不是第一次说自己蠢了。
“敢这么问,不怕惹怒了我,我直接杀了你?”说这样的话时,小暑仍旧一脸单纯,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爆发出来的杀意。
郦清妍觉得手臂更疼了。“你要是想杀我,就不会以暴露为代价赶来救我,这样会不仅毁了刚得到不久的信任,还让你再无机会继续留在我身边。”郦清妍缓缓动了动受伤的胳膊,忍不住嘶了一声,觉得自己审问犯人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可是问话不得不继续,“所以你是谁的人?娘娘派来保护我的?”
小暑歪了歪头,像森林里的小鹿听到了不正常的动静一样,“不是。”
“那你是谁派来的?”郦清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别跪了,起来坐着说话。”
小暑真的就站了起来,撩袍在椅子上坐了,没怎么犹豫就把自己的主子给卖了,“宁王。”
“宁王殿下?”郦清妍很意外,她原本猜测的一个是温阑,一个是单骏,没想到居然会是宁王。“宁王殿下让你到我身边来做什么?”
“永安长公主很喜欢你,要让你做她嫂子,所以逼着王爷派了我来你身边,一是保护你,二是防止你被别的男人订了去。”继卖了主子后,又马不停蹄卖了主子的妹妹,小暑满嘴谎话,面不改色。
郦清妍皱眉,明显不信“永安认识我在你之后,时间上似乎对不上……”
小暑突然不耐烦了,“反正我就是来保护你的,你爱信不信,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郦清妍:“……”
真怀念原来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好吧。”郦清妍扶额,“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听棋的弟弟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常年生病卧床,不见天日,村子里没几个人认识他,那女人又多年不曾回去,要冒充很容易。”干净的声音将生死之事如此不带感情地讲出来,让听的人有些不寒而栗。
“听棋是为了挣钱给她弟弟治病才没有回去的,怕耽误了工钱。”郦清妍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解释了这么一句。“你能不能别把这件事告诉听棋,她可能会很难过。”
小暑嗤了一声,不屑道,“妇人之仁。”
郦清妍额头青筋跳动的欢快,“你在宁王殿下面前也这么放肆无礼?”
“与你无关。”更不屑了。
郦清妍叹气,“我不需要人保护,你同宁王殿下说一声,把你叫回去吧。”
小暑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子,“你觉得可能?”
“好像的确不太可能……”郦清妍沉吟片刻,“那你能给他带个信么?”
“什么?”
“要保护我我不拒绝,但是能不能换一个人,我比较喜欢脾气好些的。”
“挑剔。”小暑用眼角看郦清妍。
“我有些好奇,你的武功那么高,真实年龄不止十三罢?”小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没逃过郦清妍一直钉在他身上的眼睛,“那还要加上一条,我喜欢成熟稳重一些的护卫。”
“你!”小暑站起来,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什么来,“蠢女人,不和你说了!”像个赌气的孩子,一甩袖子出门去了。
在温柔主子和无礼的护卫对质中,终于扳回一局的郦清妍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下一刻又被疼痛弄的皱起了眉头。
郦清妍咬牙告诫自己,管他是谁,只要是高手,下次就一定要带齐才出门,受伤实在太难受了!
慕容栖月,你派这样的人来我身边,究竟是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