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药房里传来寒露的怒吼,“秋分你又骗我!你说的那个盒子装的分明是巴豆!”风风火火冲进来,要和冬至合力把秋分从房梁上揪下来,然后就是拆房子一样巨大的动静。
霜降早就撑着竹竿一步一磕碰地回屋子去了,现在她的身体不比以前,每到午时就要歇午觉,会睡上足足两个时辰,能从正午睡到日头西沉,这是无奈之举,不然体质的恶化速度会更快。自从霜降眼睛完全看不见后,除了配药他们不是很能插上手,其他事情都给她包了下来,霜降每天除了配药熬药,就是研究怎么做好吃的来报答这群饿狼了。
今天睡得不好,一直昏昏沉沉的,霜降睁开眼,又闭上眼,没有差别,都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发了一会儿呆,想着这会儿起来了该做什么。对了,主人丢了一个人过来,说给自己试药,那就去试药吧。唤了屋外的女药童兼侍女进来,给自己穿好了衣裳,梳顺了头发。
又想起惊蛰说这个人不知死活,喊了主人三次怪物,应该不能让他太好过,霜降吩咐,“去那个青铜匣子里取两粒丹药给我,还有紫檀木匣子里的一套刀具也拿来。”
侍女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把东西放在了霜降手上,等着对方接下来的吩咐。
“扶我去药房。”霜降把东西放入袖袋,一只手握着竹竿,一只手向一旁探了探。侍女忙迎上去让她拉住自己。“那个人醒着还是睡了?”
“他晕过去了。”侍女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可能是中午给他喝的药太辣了。”
“废物。”
“惊蛰说他武功还不错的,能在主人手底下坚持一炷香。怕他不乖乖喝药伤着您,所以才让冬至姐姐封了他的武功。”
“我知道了,一会儿配副药让他不那么废物,以后你们灌药也不会太辛苦。”
巨大的药房里已有四个药童等着了,霜降坐在屋子一头按特殊的方法配药,不停说着她要什么,药童们就在几个大大的药柜间来回,取她要的东西。
正忙着,大雪过来了,手里托着一个细长的匣子,一进院子就往霜降这边来。
正在屋顶折药材的冬至见了她,喊了一嗓子,“怎么有空过来,今儿不给长公主买书了?”
“小雪去了,我过来给霜儿送东西。”
“什么东西?”还没走等着蹭一顿晚饭的寒露噌一声窜出来,伸手要抢大雪手上的东西。大雪手腕一转,匣子已转移到另一只手,让寒露抓了个空,“不是吃的,莫抢。”
扔下在原地直瞪眼跺脚的寒露,走进药房,“霜儿又在忙呐?身子好些没有?长公主得了一支参,让送过来给你补一补,还叫你有空了去宫里陪她玩。”
霜降抬起头,扬起清浅的一个笑,“谢谢长公主,谢谢大雪姐姐。”
大雪咳了咳,“霜儿你笑的很好看,但是我在这边。”
霜降顿了顿,把头转了转,看向另一个方向,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淡淡的委屈,“抱歉。”
大雪见不得她这个模样,心疼的心肝脾肺肾直打颤,扔了匣子冲上前一把搂住霜降,“我可怜的霜儿啊,怎么耳朵也聋了啊,太可怜了……”
霜降:“……”
秋分从房梁上跳下来,抓着大雪的后衣襟,拎起来,直接扔了出去。
焚禅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时候。他是孤儿,没有家,流落街头,衣不蔽体,靠抢劫偷摸和乞讨渡日,直到不小心饿晕在带了小皇子出宫游玩的王后的马车前,被恩赐了一顿饭,又被那时的侍卫长看上,带去习武,出师后护卫王后和小皇子的安全。
感谢这样做梦也不敢奢想的机遇,感谢慈善的王后娘娘,让自己脱离泥沼,有了一身让人惊叹的武艺,有了让人尊敬的地位。若是没有这一切,估计早饿死在哪个街角了。
焚禅很忠心,恪尽职守了很多年,唯一做过的越矩的事,大概是十八岁时放跑一个小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在御膳房做事,八岁身体还没有五岁的孩子健壮,焚禅看见过她很多次,每次都在被打,要么是比她年长的大宫女,要么是御膳房里的厨娘,她的脸上就没有没带着伤过。
第十次撞见的时候,焚禅出声呵斥了那些人一句。彼时焚禅身份已不低,宫女之类不敢惹他,哄地散了。焚禅走过去,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女孩儿道,“还站不站的起来?”
女孩儿抬起头,乱发之下是一双如同盛放了整个星空般璀璨的眼睛,生生把焚禅吸了进去。
她看着他,“您能放我出去吗?我想回家。”
焚禅偷偷放走了她,偌大皇宫,少了一个小宫女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之后再没见过,不知道长什么什么样子,有没有找到她说的家人,或者,已经饿死了吧。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身影来,银色的长发,灰蒙蒙的眼睛,冷冰冰的表情。
焚禅从梦中惊醒,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样的往事,愣了一瞬,接着为自己被一碗药辣晕了而不齿。不过也多亏这碗药,辣得浑身都热起来,不然焚禅早在这四面通风的地方冻死了。
过了一会儿才察觉不对,有一双冰凉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焚禅看见霜降坐在床板边,拿着雪亮锋利的刀子,正欲割向自己被慕容栖月烫伤的地方。
“等等!你要做什么!”
“不割,会烂掉,很臭。”霜降根本没有停顿,一刀扎了上去。
“嗷!”
正准备跨进院子的处暑为这声堪称狮子吼的哀嚎吓得退了一步,伸出小指头掏掏耳朵,问一同来的惊蛰,“不是说是齐国第一高手?第一高手嚎成这样?”
惊蛰沉思半晌,揣测道,“霜降看不见,也许在割腐肉的时候刀子扎错地方了。”
处暑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戳的是我的腋窝!”不知道那刀片究竟用什么汁水浸泡过,为它扎过的伤口如同万虫啃噬,剧痛入骨,焚禅疼的浑身颤抖。
“哦。”霜降拔出刀子,血飞溅出来,一旁拿着药粉的药童立马按了上去,及时止住了血。焚禅却觉得更痛了。霜降又摸了摸,焚禅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又被下一刀。
“嗷!”
冬至从烘药材的小屋子里钻出来,“这是在杀猪嘞?”看见快进屋了的处暑和惊蛰,“怎么大家都来了?”
处暑晃了晃手里拎着的花雕酒,“来蹭饭,顺道看看齐国第一高手长什么模样。”又走了一步,“不过现在已经不想看了。”
焚禅快哭了,“你扎着我侧肋了!伤口在手臂,在手臂你知道吗?看不见就让你手下来啊!”
刚刚拔出刀的霜降听到这话,在原地又捅了一刀,“太吵。”
等到手臂上的腐肉被割干净的时候,焚禅的上半身已经被扎成了筛子。奄奄一息已经嚎不出来了的焚禅尚有一丝神智,在庆幸自己被烫伤的不是腿而是胳膊,不然以霜降这个刀法,绝对有可能会绝后。
霜降在铜盆里洗手,侍女用柔软的棉布为她擦干。霜降走回床板边,掏了那两颗药出来往焚禅的方向一递,“吃掉。”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侍女小心扶住霜降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推过去,轻声道,“是这边……”
焚禅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小姑娘太有意思了,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瞎子这般可爱,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怜爱,她做过的任何坏事都能被原谅。
霜降眉梢一敛,指尖一弹,两粒药丸准确无误落进焚禅笑得合不拢的嘴,直接弹进了嗓子眼。焚禅刚要把药丸咳出来,霜降冰凉的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后颈一拍,药丸就稀里糊涂地被咽了下去。
焚禅又是一阵心惊,这小姑娘原来是会武功的,而且这之前居然都没有被他看出来,想来不会太弱。
霜降又去洗手,仿佛碰了最脏的东西,比刚才洗的还要认真。
“再洗皮要掉了。”焚禅好心提醒。
霜降的手指在水下弹了弹,焚禅就又哑了。“明日不用绑他了,挑了手筋脚筋,扔到雪貂的屋子里去。”
焚禅瞪着她的眼睛要裂开了。
霜降改口,“哦,不用挑断。”
焚禅松了口气。
“种了蛊,他已经废人一个,不会伤到雪貂。”
焚禅决定不原谅她了,他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