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海中。
墨珑与雪兰河经过一具具逆戟鲸的尸首,朝滩涂上方的小道走去。此时的滩涂之上已是人声鼎沸,附近几个渔村的渔民听说这里有这么多白捡的鲸鱼,全都赶了过来,就地将鲸鱼开膛破肚,取肉割脂,个个唯恐慢人一步,忙得热火朝天。雪兰河看着这些渔民,心底一阵阵不舒服,尽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直在树下歇息的东里长等人,见到墨珑抱着灵犀回来,也都吃了一惊,连忙赶上前来询问,而墨珑心事重重,根本无心回答众人问题,好在雪兰河颇有耐心,一一对东里长等人解释。
“对了,你留给灵犀的丹药呢?”墨珑问道,“可给她吃过了?”
雪兰河歉然道:“当时形势不明,我一时间不知晓丹药放在何处,又生怕被灵均发觉,不敢逗留太久。”
“……连你也怕灵均?”墨珑意识到了什么,雪兰河的这般举动实在与他右使的身份不匹配,更何况,此前的种种迹象也说明灵均确是对雪兰河十分忌惮,所以雪兰河在东海水府时,他始终不敢行邪事。
似有苦衷,雪兰河不愿多谈,只道:“先回渔村再说吧。”
看着怀中灵犀昏厥不醒,墨珑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心慌意乱:他不知晓灵犀这一昏迷究竟多久才能醒来;又想,只要她还能醒来便好,不管多久,他终是能等的……
刚进渔村,便看见聂季已然站在破旧的小屋外,正自焦躁不安地四下张望,直至看见墨珑等人,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看见墨珑抱着灵犀,立时紧张起来……因他来得急,班乾并未对他细说缘由,只说灵犀被雪九带走,让他赶紧上岸跟着,莫出什么岔子。
“灵犀怎么了?”聂季忙迎上前问道。
墨珑抬眼,几乎算得上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自顾进了屋子。
聂季不解:“他怎么了?”
而随后而来的东里长、夏侯风和白曦,对聂季都没有好脸色,要么沉着脸,要么黑着脸,要么装着没看见他,鱼贯进屋去。
聂季愈发一头雾水,虽说他与这群人还算不上朋友,可自问也未得罪他们,怎得个个都对自己这般不待见。
“到底怎么了?!”他立在门口急道。
雪兰河拍拍他肩膀,劝道:“灵犀一直没醒,大家心情都不好,你多担待点……咦,你也来了!”说着他从地上拎起小肉球。小肉球很是欢喜,直往雪兰河脸上凑。
“我出府时,看见它也想出来,被侍卫拦着。我想它大概是想跟着灵犀,就顺便把它带过来了。”聂季道。
小肉球脖颈中挂着一个锦袋,此时拼命甩头,想把锦袋甩下来。雪兰河便替它取下锦袋,打开一开,里头正是他留给灵犀的小玉葫芦。
雪兰河惊喜地摸摸小肉球的头:“原来你特地去取了丹药想送来?”
小肉球连连点头。
“真乖!”雪兰河抱着小肉球,快步进屋去,朝墨珑喜道,“丹药在这儿!”
独独剩下聂季一人被抛在门外,没人理会,甚是尴尬,站了片刻,毕竟关切灵犀的状况,也顾不得其他人的眼光,也赶了进去。
拿到小玉葫芦,墨珑面色稍霁,倒出丹药让灵犀服下,然后将她放到床上,替她拢了拢发丝,守在一旁静静等她醒来。
“灵犀究竟怎得了?怎会又晕过去?”聂季忍不住再次问道,他与灵犀打小就在一块儿玩,眼看她这般模样,自然关切得很。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墨珑猛地转过头来,紧紧盯着他,冷冷道:“我问你,昨日你是不是走漏了消息?让灵均得知了咱们夜里的计划?”
聂季立时道:“没有!不可能!我说这事的时候,灵均根本不在场。”
“旁人呢?除了清樾之外,还有谁?”墨珑追问道。
聂季也怒道:“你当我傻么?我也知晓此事须得保密,所以特地寻了个没人空档向大公主禀报!”
墨珑仍是皱眉道:“那你仔细想想,究竟消息是从何处走漏的?”
聂季不服气道:“为何一口咬定是我走漏了消息?昨夜抓到的明明是头章鱼,也与灵均无关。小狐狸,你是不是看事情未如你原先所料,所以恼羞成怒,非得找个由头来替自己开脱?我告诉你,别想从老子这儿下手,当我是软柿子么?!”
这话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墨珑气急,猛地起身,揪住他衣领,一手指向昏迷不醒的灵犀:“只要灵犀能够好好的,我宁可我错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打紧!我告诉你,就是因为消息走漏,所以灵均才会将计就计,用巨型章鱼来袭击我们,让清樾误以为此事与他无关。然后他自己在海中消无声息地吸取了上百头逆戟鲸的精魄……”
狠狠格开他的手,聂季疑惑道:“逆戟鲸冲入浅滩一事与灵均有关?”
担心两人再起冲突,雪兰河拦到两人中间,朝聂季道:“那些逆戟鲸都是被活生生吸取了精魄之后,失去六感,所以才会冲上浅滩自杀。”
“怎么这样!”聂季大惊失色,紧张地思量片刻,还是无法相信,“……也许不是灵均?”
“若不是灵均,灵犀现下又怎会变成这样!”墨珑怒道。
“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走漏消息,我可以对天发誓!”聂季也急了。
白曦忙道:“会不会是清樾无意间告诉了灵均,又或者告诉旁人,比如班总管……灵均是由旁人口中得知此事的?”
他这么一说,聂季似想起了什么,迟疑道:“我向大公主禀报此事之后,大公主让我先在外头等一会儿,待她处理完公务再走,期间班乾和几位将军都进去过。难道,大公主曾向他们提及此事?”
雪兰河轻叹口气:“罢了,此事现下无从查证,我们也不必再猜忌,事已至此,须得想想下一步怎么办?眼下,清樾去了南海,东海水府此时无人能够制约灵均,着实麻烦。”
“连你都说怕了灵均,还能有什么法子?”墨珑看向雪兰河,语气讥讽,“我倒是想问问,此事因天镜山庄而起,演变成如今这种局面,玄飓上仙作为驻世三青鸟之一,不闻不问,只让你来。而你枉有数千年的修为,远远在我们之上,却告诉我,连你都怕了灵均。哼……枉世人还以为天镜山庄中人一直在守护四海八荒,原来竟是这样的守护?知晓的恐怕都要笑掉大牙了!”
知晓他因为灵犀出事,心绪不宁,还有满腹忿然,加上自己在此事上麻痹大意,被灵均所迷惑,也确是有责任,雪兰河不气不恼,缓声道:“君上无法前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诸位体谅。”
“什么苦衷?”夏侯风对天镜山庄尤为不满,直愣愣地道,“你知不知道,昨夜里头,我们仨被那头章鱼拖入海中,差点被它弄死。”
白曦语气虽缓和,但也能听出其中的不满:“雪右使,此事因天镜山庄而起,且玄飓上仙,还有驾下左右使等人,你们的修为远远高于我们。对付灵均,想来对于你们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何必看着我们这么操心博命还落不着好呢?”
“我……”
雪兰河心道:若不再与他们说明此事,恐怕对天镜山庄的误会将越来越深。自己被误会倒不打紧,只是君上的名誉却会因此受损,着实不妥。
“我与你们说实话便是……”他轻叹口气,在桌边坐下,“因澜南上仙病重,君上用尽毕生修为为她疗伤,险些丧命,我和雪五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救回。眼下君上已是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便是他来了,只怕也无力对抗幽冥地火。”
往日也曾听说过三青鸟情谊深厚,却怎么也想到玄飓上仙为了替澜南上仙疗伤而散尽修为,此事当然无可指摘,一时间众人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