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煊正思索间,冬梅便将那魏总管领了进来。吴顺听得这通报也没再接着说下去,室内无人说话,让他听见了衣料的摩擦声,便朝声源的方向侧了侧头。
“奴婢凤仪宫总管魏贤参见三皇子殿下。”想来是已得了三皇子不能视物的消息,魏总管在他不远处站定,自己将名号报了出来。
赵璟煊点点头,“免礼。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尽管赵璟煊看不见,魏贤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方才直起身来,从身后小太监手上拿过一个镶金嵌玉的匣子,递给近旁的春桃,给赵璟煊呈上。
“奴婢前来将皇后娘娘所托之物,送呈殿下。”
春桃走到赵璟煊身边,打开匣子看了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是皇后的名帖和腰牌并几个绣金的锦囊,里头大抵是金果子银裸子之类的小东西;另一匣子纹银,足有两百两。”
赵璟煊就颔首,在春桃的指引下正对着魏贤的方向,道了一声公公辛苦了。
此后又是一番客气不提,而皇后送来的这些锦囊却是真真地解了燃眉之急,先前皇上确实让吴顺带来了不少东西,但到底都是些药材补品之类,就是有些小物件,也因是宫里的赏赐,无法再赏给下面的人。
而即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三皇子从诏狱中放出来,家财已充公,身无长物,但到底场面上的套路是要做全的。现下皇帝暂免了他的罪,虽在诏狱中削了他英王的爵,他还是皇子龙孙,该赏下去的,一分都不能少。
赵璟煊便让春桃拿了锦囊去将魏总管吴顺等人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余下的一些碎银金果子之类,便遣冬梅去买了辆马车,夏荷和秋菊替他理好身上的衣裳,拿着皇后送来的腰牌和名帖,就往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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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冬梅不住地抱怨着邻居家吏部左侍郎府上连下人都能够仗势欺人了,卖给他们的马车竟是废弃多年,连三人乘坐都嫌挤的破烂货。
春桃缩在一边,听了这话也义愤填膺地附和;马车本就小,夏荷和秋菊在外驾车,听到里面两个
小姐妹的气愤之语,也是愤愤不平。
赵璟煊听得无奈,这几个丫头本应随着原先王府的家奴一同被流放或是卖身教坊,然而四人抵死不从,听得三皇子将被毒酒赐死的消息,便一心为赵璟煊殉葬,只等得她们见着主子的尸身,便一同随主子而去。
教坊司的官员见得这四个丫头还算贞烈,也擅自做了主,把这四人从名单上给划了去。谁知后来赵璟煊大难不死,这四个丫头也顺理成章地没有死成,就继续留在自家主子身边服侍了。
也是有这一番变故,赵璟煊醒来之后才不至于拖着不能视物的身体面对陌生的不知怀有何等心思的人;有这几个惯用的丫头在身边,即使他刚醒来的时候四人哭得几乎不能言语,他还是感觉到有了几分安心。
是以现在虽然无奈,赵璟煊也耐心地嘱咐这几个丫头: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单被削了爵的皇子别人还唯恐避之不及,更何况是失去了母亲外族侥幸从毒酒中捡回一条命的罪人。四个丫头在身边不清楚,谋反的罪名不是说着玩玩的,他目前的情况,算是古往今来头一回了,不论皇上是作何考虑放他一马不再追究处死的事,他们也不能张狂了,今后只管小心翼翼销声匿迹地做人才好。
丫头们听了,也都逐渐明白过其中的利害来,仔细思索了一番,俱是惊出一身冷汗。赵璟煊目前的处境真是从古到今独独的一份了,皇上虽是摆出了不杀的态度,却也没说既往不咎的话。罪名定的是谋逆,可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场夺嫡之战中,是大皇子胜了,本来三皇子一派死了,对于即将登上太子宝座的人来说算是一了百了后顾无忧,但偏生最应该死的人他活了过来。
因此赵璟煊现在就如同在悬崖边上行走,失去了母族的他没有任何的依仗,皇上不下令,是悬崖边上岩石坚固,可耐不住峭壁之上的大风,有大皇子一派在身后虎视眈眈,稍不留神,他就要被这大风卷下山崖去。如今支撑着他的,就是这不能视物的眼疾,如同蜘蛛丝般粗细一丝生机,将他从崖边的大风之中救了下来。
四人想到这一层,都道不愧是殿下,就是比她们要想得深远些。赵璟煊却只叹了气,原先的他哪想得到这些东西,都是母妃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了,策划谋略之类,都是外祖和母妃要考虑的。他五岁开蒙,资质平平,背后有母妃替他谋划,是以在皇帝面前他一直都是个聪慧的皇子;十二岁参与国事,至今四年,又有哪一次的差事,不是因有外祖和舅舅的帮助,才能做得四平八稳又不乏亮点。
人都是在失去了所有依仗的时候,被逼的狠了,才能生出些许自保的能力来。这四个丫头自小跟在他身边,他资质平庸,丫头们也没多少心思,这会儿子他考虑得深了些,四人里头最活络的春桃也转过弯来,想到了另一头上。
“那皇后娘娘那儿……”
赵璟煊知道她在想什么,皇后那样的人,还不至于这么坐不住,更何况阖宫上下,都是在皇上的眼皮底下的。
“我这个样子,她总归是要看看才能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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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宫门口,递上了名帖和腰牌,才得知皇后娘娘身子偶感不适,今日凤仪宫不见客。赵璟煊听了秋菊的回禀,也没说什么,只道明日再来,便命他们掉了头回去。
才走没几步,就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马嘶,在马车的几丈开外停了下来。
皇城内原是禁止跑马,然先帝朝起,武将地位提升,京城内二品以上将领连同驻守地方的各将军,若有要事,自可一骑畅通无阻;文官从三品以上,若有要事要禀,皇城内纵马也可既往不咎。
赵璟煊眼睛失了明,对声音却越发敏感起来,那马蹄声哒哒,在马车轱辘的噪音之中也是清晰无比。现下既非朝会也非战时,宫门之前如此恣狂,该是何人?
冬梅好奇,探头看了看,过了片刻便放下帘子,小声说:“是沈珵沈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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