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侍候的人是只会少不会多的,或者只有姜全一人,这也是说不定的。
他方才面见完皇帝,出来的路上便遇见了太子一行,而他们竟已是知晓了刚才在乾清宫皇帝下的决意。这样的手段,说一句手眼通天也是不为过的。
而且按照沈珵的说法,他虽是说着“有幸同行”的话,但赵璟煊想这样的情况不但不是没有可能,而是极为可能发生的。从势力和位置上来看,这样的办法都寻不出差错。
赵璟煊短时间内想到了这些,就不由得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现下便是他没有任何想法,若是有他念,太子也能极快地解决了,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还能说些什么?即使他没有脾气,对于这种完全掌控在别人手上的生活也是心存不耐的。他原本想着随波逐流便是,他既不再参与这一锅浑水,其他人要做什么便由着他们去就好了。他甚至还想,若是自己在京城他们还是有所顾忌,那么前往封地他们也就不会有任何的忌惮了,即使眼睛是能治好的,他也做好了一辈子不能视物的准备,当一个闲散亲王,京城里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也考虑到,即便封地位于太子的势力之下,但只要他不作出出格的事情,太子也是没有理由注意到他的。或许再过几年,太子登基,赵璟煊这个人就会被逐渐淡忘,那么他余生便领着亲王的岁俸,做一个普通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沈珵这一句话打破了他粗略的对于未来的计划,或是幻想。他原想着到了封地,不只是别人逐渐忘记他,他也会逐渐忘了这些是是非非,只要无人提醒,地方官是不是太子一派又有什么关系。但沈珵就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他不仅可能在南下封地时与这个同太子关系极为密切的将军同行,到达封地之后,也不会断了联系。
又有什么办法?即使想得明白这些,赵璟煊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会做。他在心里迅速给自己确定了下一步的方向,那便是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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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璟煊回到府里,让四个丫头伺候着洗漱了一番,连晚膳都未用过,便靠在榻上睡了过去。
这一天实在是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是以他前一天摆饭的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醒来已是辰时正,前朝因太子大婚休朝十日,但今早皇帝却仍是上了朝,众臣由于无事上奏,便只听了皇帝告知英王封地的消息,而后匆匆散了朝。
吴顺奉皇帝之命传了口谕下来,定于一月后启程。而后因这些时候与赵璟煊相熟了些,便将各位大臣的言语学给他听,赵璟煊就听着或惊诧或愤愤或漠不关心或冷嘲热讽的话语,也觉有趣,便也就着笑了一会儿。
吴顺见他心情还算不错,就又挑着些趣事说了,之后便告辞回了宫。这番折腾下来,转眼就用过了午饭,已是下午的光景。
章太医这一早并未前来诊脉,赵璟煊遣鲁忠去问了,章太医院里的小童便道太医一早就进宫去了。到底是太医院院正,也不是成天都闲着养花弄草的,赵璟煊没有在意,就叫了钱云过来,盘算着现下全部的家当。
钱云虽才十二三岁,做事却精明利索,极为老练,赵璟煊用了近三月,也是放心的。这会儿钱云拿着算盘进了门来,算盘珠子随着脚步刷刷地响,赵璟煊便知他已到了,也不多说,直接问道:“阖府上下,能拿得出的现银当下有多少?”
钱云拿着一本薄薄的账册子,利落地报出一个数字:“一万两千七百四十二两。”
赵璟煊点点头,钱不多,但是短短三个月不到能弄到这么些,也是不容易的了。
当时赵璟煊刚领了英王的头衔,宫里虽赏下不少东西,但手里头仍是没钱。赵璟煊便拿出了压箱底的法子,几年之前同舅舅打赌输了压在京城某间当铺里的一块上好的贴身坠子,他让春桃拿了英王大印往这当铺去,将这块坠子彻底卖了,才换到了八百两银子。
这当铺便是京城中的一条当铺,掌柜将价钱往下压了许多,却把自己的长子给送了来做账房,稍微掂量掂量,也知道这笔买卖是划算的。
但八百两也确是不够用的,赵璟煊便开始想着赚钱的买卖,但他现在没有铺子和庄子,眼睛又有疾,看起来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但赵璟煊自己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个法子。
京城天子脚下,整个大楚朝的顶端,全国的权力核心,这样的地方,权贵人家所用的一碗一碟,流传出去都是地方上豪绅争相模仿的物件,这样的风气,即使是在离京城不远的保定府天津卫,都是一样的盛行。
想到这一点,又思及钱云的出身,办法就来了。赵璟煊先是让钱云回了一趟一条当铺,同他的父亲商议借用当铺名号的事情,掌柜听了赵璟煊的法子,思虑片刻便答应了。解决这个主要问题,接下来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钱云先是带着几个小厮往京城西坊各权贵人家去,敲后门以一条当铺的名义低价收些权贵府里六七成新,换下不用的物件;各府后院的下人对于这些物件如何处理想来是头疼的,扔了自己觉得可惜,偷偷拿做自己用,又恐主人家发现了倒霉。钱云这一去,他们便得了条明路,消息但凡在各家下人之间传了开来,各家便都争先恐后地来买些旧物了。
这一番行动下来,不到三天府中便堆积了数量可观的东西。赵璟煊听钱云报了数,大多是些铜镜花瓶之类的东西,便说够了。下一步,就是让钱云先走一趟周边各县府,同地方上的富豪之家商议买卖,那些富豪之家听说这些都是京城里权贵人家流传出来的真品,俱是欣喜不已,自然便照单全收。
不到半月,这些堆积在王府里的旧物便分散在了京城周围各县府各富豪家中,被当做珍品小心收藏着。这些商人无官无职,一心经商十分富有,又因士农工商位于底层,对于上层社会的风尚自是十分推崇的,是以赵璟煊这么一动作,白花花的银子自然就流水一般进入了府中的库房。
赵璟煊作为皇子,往常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想到这个法子之后,才知在此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买卖,权贵人家的旧物不是扔了被寻常百姓捡回去做个盛具,便是让其自然损坏的。
而他这么一动,京城里也有人闻着了风声,更有人仿效之,也做成了不少买卖。钱云得了这些消息,曾建议赵璟煊不如开个铺子,正正经经地做这生意。但赵璟煊考虑许久,还是否决了。这样的生意做不长久,不仅长此以往模仿之人不知几何,就是地方上的机敏之人寻着这条路子,也能生出不少的办法来。
是以一个月之前,京城里照着这法子动作的人多了起来,钱云便在赵璟煊的授意之下逐渐减少了收购的数量,近来生意也已基本停了,将这块已啃得差不多的肥肉留给了其他人。
但停了生意就意味着府中的进项又断了,昨日赐了封地,今日便得了消息说是一月之后启程,现下赵璟煊想了想,就让钱云去换了二十张五百两的银票,分十个锦囊装了放着,剩下的便零散拿着,作为常用。
钱云听了,有半晌的无言。赵璟煊半天没听见他说话,就知道他大概是颇为无奈的,也就笑笑,说:“府中统共只这么些银子,我们是必得小心保管着的。月后便将南下,途中会发生什么都不知,谨慎些总归没错。”
他这么说了钱云也没法再说什么,就照他安排的做了,又领着将府中物件打点了一番,准备着月后的启程。
而赵璟煊做的,就是坐在厅中听着众人的汇报,再进一步安排下去,直把前往封地做出了皇帝迁都的细致。
忙忙碌碌中,一个月也就这么飞速地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启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