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去来到沈珵房中的时候,就见他独自坐在桌边,拈一颗棋子面对桌上的棋盘,面容沉静,眼中却有些深沉。
贺去一挑眉,眼中露出一丝玩味,他与沈珵接触这些时日,也大致摸清了沈珵此人性子,深层的虽看不出来,但似如今这般些微出神的样子,他却是从未见过。
眼下丑时刚过,客栈中人大多已睡下,唯有他这屋子还点着灯,似有彻夜长明的模样。贺去走到近前,就见沈珵抬眼看了过来,笑道:“不若手谈一局?”
他手一拂,就将棋盘打乱,看不出原先行迹,而后将棋子一颗一颗分拣开来,并不惧贺去不答应。待到棋盘之上只余右上星位一枚黑子,贺去一拂袖在对面坐了下来,略一勾唇,兴趣愈浓。
不过他却不执子,反倒向后一靠,一手支腮,只管盯着沈珵。
“随心而至?”
这话却是讽刺,先前方到开封之时,他因见过赵璟煊而对沈珵做出超过他们所定计划之外的事情产生了些许兴趣,当面提及之时,沈珵却并未正面回答,反倒是将责任推到了他“随心而至”的性子上,即指受得贺去影响。当时他便一哂,也不看沈珵那波澜不惊的微笑。
到得今日,略作思考便知如今反常不离那位王爷,只是不知沈珵在考虑什么,不过按照贺去性子,无论如何,便只管先行嘲讽一番便是。
也是沈珵一贯好脾气,他便也不恼,反倒愈发笑了起来。
“还是托阁下之福。”
贺去就哼笑一声,直接道:“我听闻你略通棋艺,同我对局就是全神贯注也要赔上十二分小心,不说你眼下心思游移,是来自取其辱的?”
沈珵指腹摩挲着一颗棋子,也不反驳,就笑道:“自科考之后我便没碰过这东西,自然比不得你自幼精研,我此局便是指望你手下留情的。”
说着摆了个“请”的手势。
贺去也不接他话,却是将极为嚣张的姿势扳正过来,右手执白子,面容一瞬间肃穆下来。沈珵微微一笑,两人接连落子,手快如风,不见影迹。两人如同实现商量好一般,似乎根本无须经过任何思考,在对方落子那一刻手中的棋子便是落了下去。
只是没过多久,贺去手一抄,重新靠在椅背上。
“你若想要打杀,我提剑奉陪就是。”贺去冷笑道,“一意孤行逼入死局,我可不是来陪你胡闹的。”
沈珵被冷声相待,笑容不变,却也扔了棋子靠在椅子上,五指支着额头,悠悠落下的几缕前发衬着修长的手指,生生将此人周身冷肃凌厉的气势软化了几分。
他看着眼前那盘棋,低笑一声。
“可不是在胡闹吗。”
赵璟煊的药停了很是有一段时间,就算赵璟煊不找文昶,他也要自己找过来了。
“我还当你要自寻死路,却不知是王爷贵人多忘事,如今才想起还有我这人。”文昶进得门来,嘴里照常不客气。
赵璟煊就略笑了笑:“劳烦文先生。”
他今晨被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吵醒,便再无睡意。今日初一,开门放炮,各家各户该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他却思及过去一年间,所经之事大起大落,直到昨夜子时沈珵之结语,大事小事桩桩件件于心头划过,一一细数过来,倒使他看清自己心境数次变化。
如今开封此间事了,却又让他明白几分,先前贺去将来龙去脉以及私下里种种势力纠缠都与他说了清楚,纵然侯氏同右布政使及河南巡抚勾结以蓄粮养病之名陷害他连带侯昀,但赵璟煊也明白,若是他和沈珵没有经过河内,或是晚上一个月进入河南,那么侯氏连同右布政使对于侯昀的计谋便已然成功。
皇上下派钦差之意,只是因着英王参与其中,又被人再度扣上谋逆的罪名,自然是要彻查。但若只是一个小小的侯昀,或许根本无法惊动皇帝本尊,帖子在到达内阁之时就应批复下发,一个小小的地方从四品,即便他在京城有些人脉,也掀不起多大的波澜。
他如今明明白白地看到地方大族同一方官员的勾结,也清楚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独此一家,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风险再大也能打动人心。而如此情形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不必多加思考,当今皇帝的一些手段,作为皇子的赵璟煊清楚,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凭当今皇帝的性子,他既是明了,却任其发展,又是为何?
巡抚本是行监察一方官员之责,五年一任也是为防一方势力渐成气候,但如今河南巡抚竟是明目张胆同一方官员家族勾结,蒙蔽今上,除了身有倚仗,也没有其他原因敢让他如此嚣张。
水至清则无鱼,赵璟煊原先听过这个道理,到如今才真切理解。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利益相关不可胜数,而地方各势力又同京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此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纵使皇帝心里清楚,也该明白若是把手伸向这里,整个大楚都要震动一番。
拼着元气大伤也要拔除这些藏污纳垢的根须,即便皇帝拥有强大魄力说一不二,也清楚这是个不值得的举动,因此才有如同湖南巡抚这般看似中立的另一派进行挟制和调和,但正如水至清则无鱼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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