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煊原本尚气定神闲地听着,却没想到听到后来是这样一个消息。
沈珵第一次使用“末将”这个自称,让赵璟煊有些微的不适应,却又想到此人确是一名武将,平日里虽有“沈将军”这般称谓,但沈珵无论是气势还是做派,同以往赵璟煊见过的那些剽悍健壮的将军都有所不同,赵璟煊不自觉,到底还是在心中将他认作一个文官。
但不止势力纠缠,落笔成文,征南将军还需镇守边疆。近些年来西南边境无有异动,便是先帝在时金银刀枪,恩威并施之故,但往日不动不代表近日不动,新帝登基朝中不稳,趁虚而入,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这旨意下得合情合理,但赵璟煊直觉原因并不止于此,只是沈珵方才两句话下来,赵璟煊一时失语,却不知其后该如何接了,便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静默,随后沈珵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将赵璟煊唤回神,赵璟煊看过去,见沈珵上前两步,微一躬身,递过来一个小匣子。
那匣子不过掌心大小,却是漆盒,其上所刻镂空纹足有三层,光是这个匣子,便能成一件宝物,只是不知其中会是什么。
赵璟煊接过打开,只见玉白色的锦缎托着一只金锁,说是金锁也不尽然,那锁外头是一块完整的红玉,似火一般的红,足有一指见方,内中才是一把金锁,极尽精工之能事,若非要称呼它,大抵便是玉镶金了。
赵璟煊接过之后,沈珵便缓声道:“王爷初抵桂林,本应待车驾仪仗近卫俱全方能向京中复命,只是事发紧急,皇命难违,便有虎贲左卫八十一人留待王府潘阳卫抵桂林,听从王爷调遣。”
赵璟煊正细细观察那只玉镶金锁,闻言却抬起头来,眉峰一动,就要听沈珵说下去。
沈珵道:“军中男儿,向来令行禁止,王爷只管任用无碍。另有贺去此人,听闻季亚元于政事之上尚有不明之处,便将他一并留下,府里、城中、广西境内,但有差事,便只管差遣无妨。”
方才庆来领人下去各自就位,但如张奇桥、季哲明等人却是不在其中,包括尚在车队当中那京城一条当铺掌柜之子钱云,这些人在赵璟煊心中都有了明确的位置,如今王府当中赵璟煊手下,便如同一块空闲土地,上头草木花石分毫也无,便只等着赵璟煊将合用之物,放在合适的位置。
依先帝旨意,赵璟煊封地依汉制,便是自成一国,其中设置,同中央朝廷无异:有将、有相、有大夫、有御史,但虽有这般权力,赵璟煊却显然不会动用,不但不会动用,反而要将自己的权力削到最低。
此番作为并非因新帝赵璟熠之故,即便当今皇帝仍为他那父皇,他便也要这么做。先前赶路途中沈珵替赵璟煊起草完成的那一封表文,便是当此之用。赵璟煊提出三点退让之策,沈珵添上一条,便有了那明为陈情尊奉,实为让步示弱之文。
表文同赵璟煊亲制祭文数日前便遣人快马送往京城,想来不日便要抵京。文中提及四点,皆是皇帝忌惮之处,而赵璟煊将之一一打破,退让到他所估量的、赵璟熠所能容忍之界线内。
其一便是赋税,税收为一国之重,古时便有江南赋税可养一国之说,虽不知是否属实,但凭白少了一省之税收,坐在皇位之上的赵璟熠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因而赵璟煊在文中表示今后广西一地赋税仍以朝廷一省之定例征收,取其中五成上交国库,虽仍有苛刻之处,到底是尚能忍受。
其二为军队,皇帝之所以忌惮赋税之缘由,很大一部分便是因为兵力。英王有组建军队之权力,但若是将赋税消减过半,以寻常军队消耗,不出半年便要支撑不起。而赵璟煊十分知事地在上交税收同时,不动境内卫所一兵一卒,兵权仍归朝廷管辖,将到手之兵力放开,便又减去皇帝一层杀意。
大楚在各地设有卫所用以屯兵养兵,寻常一省之兵力十分可观,若将其尽数收入囊中,不但要担心能否吃下,更要防备京中皇帝倍增的忌惮。赵璟煊同赵璟熠争斗十数年,即便他往日少有插手,也不若官场老臣一般通透,却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其三便是朝廷管辖之权,汉初之时诸侯王封地之内有太傅辅王、内史治国民、中尉掌武职、丞相统众官,另有群卿大夫同朝中无异。如今封地在赵璟煊手上,他便只设文臣武将二人以作象征,其余官员任派仍归朝廷,只是境内政务先报英王府,再报朝廷,却不算僭越。
最后一点是赵璟煊不曾想到的,沈珵添上的一条:广西边境若有来犯,由英王府出兵抗击,若有不敌,方可上报朝廷请增兵支援。
关于这一条,赵璟煊略作思考便能明白,既然统辖广西境内,那么英王必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对于削弱英王手下兵力又节省朝廷军费之事,皇帝自然是乐见其成。
对于这篇表文,赵璟煊有九成把握赵璟熠能够批复通过,因有沈珵之言及他离开三月之内无后顾之忧,便是他也对新帝之决断存有一丝不确定。
便如同他眼下所言:“以王爷之志,想必不愿拘于王府一方天地当中。只是王爷若有出行意愿,便以府中整顿齐全,潘阳卫与虎贲左卫同行为宜。”
赵璟煊听他这番话,一时间也不能分辨自己心中作何感想,便只有靠在廊柱上,抬眼一笑道:“贺去可是将军手下得用之人,本王又怎能眼见将军割爱。”
沈珵闻言,笑意当中掺杂了几缕无奈,便难得以明朗口吻笑道:“王爷想必知他性情,若是使贺去听闻,必定是要取笑一番的。”
赵璟煊一想便是,不由笑开,就点点头,靠在廊柱上便失了所有的亲王架子,面上也带了些懒洋洋的意味。
“那便多谢沈将军了。”
沈珵一弯唇,笑意沉淀下去,便品出一丝醇厚的味道。他顿了一顿,又道:“据末将所知,王府于桂林城郊外二十里有一处庄园,庄园方圆十里以内为王府田产,庄外有百余佃户散落而居,去年之租尚未收拢,王爷若派人前往收取,便不若同行;若生照拂之意,便不妨顺心而为。”
这略带请求之语让赵璟煊不由挑了眉,而后道:“你却是对此地颇熟。”
沈珵笑笑,接道:“再说桂林城中,当今广西巡抚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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