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日,当食长寿面。”沈珵轻声道,他将银著并拢递与赵璟煊,而后退到一旁,是平日庆来所在的位置,“王爷请慢用。”
这话他今日说了两回,而赵璟煊听过两回,却有相同之心境。
生辰之日吃长寿面这一说法,他往日虽有所听闻,但自己到底是没有吃过的。自小到大,他生辰之宴每回必然是盛大无比,理所当然的,这一碗小小的长寿面与之相比,便是微不足道的了。
而他之母妃贵为皇贵妃,自然是不会记得这般小事,宫中一应事务俱有定制,而敌手加害手段亦是层出不穷,赵璟煊虽是不知,但他身边的嬷嬷丫头即便曾有过这般心思,在宫中也是不敢妄动的。
他在此之前从未想到过长寿面之上,也从未想过他平生首次吃到的这碗长寿面,竟是由沈珵亲手呈上。
赵璟煊默不作声吃完,一碗面分量不多,从头到尾只作一线,寓意连续不断、长长久久,清汤之中有悠长余味,他看了手中瓷碗片刻,而后放下,拿过一旁的帕子按了按嘴角。
“没想到堂堂征南将军、安国公之子于吃食之上亦有所长。”赵璟煊道,“常言君子远庖厨,你却是反其道而行。”
从路途中沈珵携来据闻是身边之人所做的糕点,到除夜之日的晚膳,后及赣州之名物小吃,直到今日这一碗看似普通的长寿面……
入口之物,往日赵璟煊除去一二言语褒赞或是多用了些外,并无过多别致表现,但暗地里却是自始至终都有所留意,而他所留心的种种吃食虽滋味各有不同,但内中之味却是始终如一,独特而自然。
生出这般猜测本应是难以置信,但经由往事一一对应之下,内中种种却似是合情合理了。他看着沈珵眼中笑意蕴含,神情自然地将案上碗筷一齐收好,亲自走到门边将手中之物送出,复又掩上门,重新回到赵璟煊身边。
“既非君子,便可舍了诸多束缚。”沈珵双手将一个粗糙的木盒放在案上、赵璟煊眼前,他站在书案另一侧,同赵璟煊相对,“此先帝之遗物,王爷若有所愿,如今便可打开了。”
他不曾细说,倒也没有否认,听得这话,赵璟煊心中又是复杂几分。但其后话题被转到这个困惑他许久的粗糙木盒之上,便使赵璟煊又只得舍了那复杂心绪,将心思投注到这东西上头。
沈珵问他可曾真正决定将它打开了,赵璟煊看着沈珵,眼中略有不解和猜疑,也有深藏的些许恐慌,但更多的是肯定。沈珵同样注视着他,将他眼中涌动的思绪看得一清二楚,而后微微一笑。
赵璟煊看见他面上的笑容,不知为何忽的心中就是一紧,但箭在弦上、事到临头,却是没有反悔的道理了。他将那匣子打开,是早已被清空的内里,而他所在意之物,便尽数藏于那底部夹层之内。
关于夹层如何开启,在这些日子多次的犹豫之下,他已经摸索了清楚,是以如今在此并无阻拦,他两指在左右两侧轻轻一按,而后抵住前端将底部一翻,便露出下面并不大的一个底部夹层。
沈珵自始至终只是注视着他不发一言,赵璟煊如今心神沉于其中,却也无暇分心去看沈珵之神情,便也不知他将底部夹层打开的那一刹那,有人的眼神蓦然柔和,带着不知因由的悲悯,又如己身无望之挣扎。
夹层中并非赵璟煊所猜想之旁的物事,而是只有一封颜色已然暗淡的信,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份,便使赵璟煊入眼非但不曾放下心来,反倒更添一丝忐忑。
他将信取出来,不曾看过沈珵,手顿了一顿,而后直接自未封口的信封当中取出里面叠的齐整的信纸,触手可感折痕锋利,想来已然经过不知多少次翻折。
将信展开,赵璟煊轻轻吸了一口气,沉心读了下去。
……
愚弟尚年幼时,皇兄尝伐桃木亲制信匣以赠,每得皇兄手书,必珍重以藏,久之愈满,则不能舍。后虽无以入,每念皇兄爱护之情,抚匣四顾,久不能平。
……
今于瓦梯忆往昔岁月,一豆灯火漏夜相伴,转眼已至天明。兄之所爱亦弟之所爱,兄所愿之家国天下,亦弟所望之家国天下。弟无可取舍,亦不敢忘皇兄昔日相护之情,思极念及,唯寄书以别。愿吾去后,皇兄所治之天下,山河万里、四海升平。
绍历二十九年三月十八于瓦梯,赵朗贞手书。
赵璟煊面色平静将整封信读完,放下信纸抬起头时,眼睛蓦然就红了。
他盯着沈珵,只觉全身发软,声音中也有着不自觉的颤抖。
“信中提及那’所爱’……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