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敢耍她,就要付出代价。
心里遏制不住得意,去上课时,曹尚梅忍不住对韩念念说了一句,“韩老师,你被开除之后,我会时常惦记你的。”
直到后来,午夜梦回时,曹尚梅依然能被那句话惊醒。
“贱人,提醒过你,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想栽赃嫁祸,也先撒泼尿照照镜子看看没本事!”
这场仗,曹尚梅一败涂地,始终想不明白,韩念念是怎么知道的,还反将她一军...
似乎所有人都在骂她,办公室里的老师背地里嘲笑她,当着她面也说话讽刺她,组织部李主任更是毫无余地将她精简。
把她精简了,以后别人问起,她要怎么说?
她爹娘问起,她要怎么答?
曹尚梅日日闷在家,不理会任何人,没日没夜蒙头睡觉。
曹大娘不知情况,急个半死,特意赶去学校打听,才知道她闺女竟然偷了别人手表!
李主任告诉她时,曹大娘脸上火烧火燎的难受,那点脸面都被她闺女给丢个干净!
从学校回来,曹大娘二话不说,操起擀面杖就往她闺女身上揍,一边揍一边数落她闺女不争气,尽给她丢脸,以后谁还敢要她...
曹尚梅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曹大娘打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更听不见曹大娘在说什么。
曹大娘打到最后也累了,一屁股坐地上,拍大腿嚎哭起来,直说自己上辈子造孽,生出这么个孽障,全然忘记她是怎么见人就夸她大闺女懂事,不让人操心,还会体贴娘老子。
曹家上下都知道曹尚梅是怎么被精简了,对着外人,他们遮遮掩掩,关上门,他们对曹尚梅不由得也带了偏见,怕她手脚不干净,连家里人东西也偷。
直到曹尚梅她妹子丢了一块钱私房钱,哭天喊地扯曹尚梅头发,笃定是曹尚梅偷的。
“偷人精,你敢说你不知道我钱塞在床垫底下?!偷别人东西让咱家丢脸就算了,现在连我的钱都不放过,送公安局,我要把你送公安局!”
曹尚梅扯住一个阴冷的笑,“你的钱?你挣钱了吗?你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哪样没我的份?我没挣钱养过你?”
“啊!”
曹尚梅她妹大喊一声,扑上去就扯曹尚梅,姐妹两撕打在一块,曹尚梅她弟缩缩脑袋,赶忙溜走。
曹大娘抄起擀面杖,二话不说就往曹尚梅身上抽,气得颤抖,“把二丫的钱拿出来,不然就滚蛋,我老曹家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你们都不是人,一个比一个狼心狗肺。”丢下这句话,曹尚梅冲她妹吐口唾沫,毫不犹豫出走。
此时的曹尚梅脸上被抓几道血印子,头发乱糟糟,漫无目的游荡,一天,两天,三天...
曹家快急炸开锅,本以为她出去转一圈会回来,哪知再不见踪影。
曹大娘这几日终日以泪洗面,擀面杖差点没抽断曹尚梅她弟的腿,那一块钱是曹尚梅她弟偷的!
曹大伯进门叹气,出门叹气,曹尚梅她妹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不吭声烧饭洗衣。
三天过去,还没找到曹尚梅。
曹尚梅她妹小声道,“娘,去公安局找公安同志帮忙吧,我听说拐子多,姐不会被拐去大山里给人当媳妇儿了吧...”
“去你奶奶的!少说破嘴话!”曹大娘破口大骂,拳头直往曹尚梅她妹身上招呼。
去公安局没几日,就有公安同志通知他们去公安局领人。
曹大娘简直不敢相信,她好好的大闺女就这么被人贩子给糟践了!
相较曹大娘的哭天喊地,曹尚梅漠然的不像话,一声不吭被曹大娘带回去,岳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有风言风语传出,曹尚梅裤子让拐子扒了,那玩意钻了她裤裆。
曹尚梅似乎麻木,看不见别人,更听不见被人背后说她。
曹尚梅她弟妹再不敢招惹她,见她远远躲开,家里吃的用的穿的都先供她。
到底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曹大娘不是一般焦心,眼见闺女二十几,就是没人给提说对象的事,名声毁了,城里小伙儿谁还敢要她!
曹尚梅她妹说婆家了,曹尚梅还没动静!
曹大娘心急如焚,也不顾不上害臊了,厚脸皮去找韩念念帮忙,央求她给说个对象。
韩念念哪还敢再跟曹尚梅扯上瓜葛,让马大姐给留意说一个。
还真有愿意对象的小伙儿,农村的,没了爹娘,能做倒插门。
倒插门就倒插门吧,曹大娘早没了往日的挑剔,只巴望着她闺女赶紧嫁出去。
小伙儿嘴巴很会说,长相又俊俏,懂得讨曹尚梅欢心,曹尚梅初时对他无感,寂寞的心架不住有人来体贴安抚,长久以来她太寂寞了,总算有人能给予她爱抚。
换言之,曹尚梅恋爱了,并且陷入爱河了。
她男人能说会道,借自行车带她出去玩,凑布票给她买新衣裳,乌漆墨黑电影院里会偷抓她手,带她回来老家农村,央求她钻草垛...
跟第一次的经历不一样,她男人有力,嘴唇火热,在她耳边说露骨直白的话...
曹尚梅觉得看谁都顺眼了起来,会笑,会跟人打招呼,还在她男人厂里重新找了活,日日腻在一块。
结婚请媒人,是岳岭人的规矩,讲究点的人家必然会去请媒人喝喜酒,曹尚梅再次跟韩念念见了面。
以前的事仿佛在眼前瞬间掠过,曹尚梅心里扑通扑通跳,抓了一把喜糖递给韩念念,请她去喝喜酒。
韩念念摸摸肚子笑,“不赶着我家老大老二出生,我就过去。”
压在曹尚梅心中的那块石头,似乎瞬间被挪开,她也跟着笑。
曹尚梅结婚的头两年,跟她男人过得还算如胶似漆,可她男人有一点不好,会打人,尤其是喝醉酒。
曹尚梅怀的第一个娃就是被她男人打掉的,事后她男人泣不成声,夜里抱着她祈求原谅。
曹尚梅心想,哪家能不干仗,她爹娘也劝,好好过日子要紧,娃没了还能再要。
门旁邻居里,还没听说过哪家因为干仗离婚的,曹尚梅喜欢她男人,没有因为这件事哭闹,日子还照常的过。
直到有天,有人跟她说,“尚梅啊,你脑子有点不正常啦!”
不正常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听她男人的话,不听话她男人就揍她,她怕疼。
这天她男人回来,让她参加民兵连,参加斗争,为主席同志开道,扫除一切障碍。
山上寺庙,公园里小宝塔,图书馆古籍...他们每日忙碌异常,她男人还分派了任务给她,让她紧盯坏分子一举一动,随时跟她男人打报告,更要防止坏分子逃跑。
曹尚梅总觉得她见过坏分子的婆娘,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男人让她没日没夜守着,夜里也不回家,缩墙角睡一夜,吃饭...她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她男人说没有钱没有工作,哪来的饭给她吃!
坏分子的婆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给她,里面还卧了一个荷包蛋,香气扑鼻。
曹尚梅坚定道,“你是坏分子,我不吃坏分子的东西!”
坏分子婆娘冲她笑,“端到你手里就是好人的东西啦,快吃吧。”
听她这么说,曹尚梅心想也是,乐呵呵的接过来狼吞虎咽。
早上坏分子婆娘给了她两个咸鸭蛋,中午端给她一碗菜稀饭和两个馒头,晚上又给了她一碗面条...
曹尚梅已经许久没有过饱肚子的感觉了...
傍晚,他男人扫荡回来,经过巷口时,告诉她,“盯紧点,别让人给跑了,明天就抄家,指定能抄出糟粕!抄出来就拉他们游街!”
曹尚梅脑子木呆呆的,长长应声。
她男人走之后没多久,坏分子的婆娘又来给她送饭了。
“你快走吧,我男人明天要抄你们家,拉你们去游街!”曹尚梅脱口道,“我当没看见,你们连夜走吧!”
坏分子婆娘往她怀里塞了五个咸鸭蛋,猛地抱住了她,“曹尚梅,谢谢你。”
曹尚梅纳闷的想,她怎么会知道我叫曹尚梅?
四月的天,夜里还很冷,听见巷子里有动静,曹尚梅缩在墙角,看了坏分子婆娘一眼,缩缩脑袋,背过了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