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梓锦番外》
罗衾不耐五更寒。明梓锦拥被坐起,轻叹了一声。
按照她的吩咐,不得传召,侍女不得入内伺候。
是以她拿过外衣穿好,不惊动任何人,轻轻步出行帐。左边是清冷的晨风里裹挟着黄沙,迎面拍在脸部,没有任何防护的肌肤上,会有轻微刺痛的感觉。
一望无际的黄沙世界,有仿若上古的荒芜在暗暗流动。
往右不多远,却又水草丰美,已有羊倌在牧羊,远远的咩咩声,轻快可爱。明梓锦对这出生的故乡自然是爱的,只是总觉得,仿佛不属于这儿,此身归处,似在千里万里之外。
再行了十数步,晨曦中隐约见了个人,身量高挑,火红的汉服,连身上的斗篷都是火红的,烧起来了一般。几位姐妹爱的都是淡雅的颜色,爱红的,只有那一个。
知道是五姐明媛。明梓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转身要换个方向走。
可那五姐虽然脑子不想事,行事鲁莽,却胜在耳聪目明,一丁点响动都逃不过她那双耳朵。因此,她才一转身,明媛已经一声娇叱出口:“站住!”
明梓锦默然,装听不见,继续走。
明媛冷笑一声,手里的马鞭子哗啦一声甩过来,将她缠成个茧子,束缚得无法动弹。
五姐走了几步,绕到她跟前,收了马鞭子,笑骂道:“偏是个病秧子,却不省事。娘让你平时少出来走动,免得添了大家的晦气,你跑这么远,敢是把我娘的话当成耳旁风!?”
明梓锦不语。
腊梅发现明梓锦不在帐内,知道她又独自出门散心,恰在此时寻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件青坎披风,过来给她围上,跪下求告道:“五公主,我们公主不会说话,您饶了她吧。”
明媛皱皱眉头:“我和她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你是什么东西?她不会说话?难道是哑巴?”看一眼那披风,哼道:“要饶她也容易。”把自己身上那件斗篷脱下来,递上去,嘴里嗤道:“本公主现在看上你这件披风了,只要和我换了,就饶了你这次。”
腊梅抬头看着自家小公主。
明梓锦解开颈前的细带子,把披风脱下来,搭在明媛手上,也不接她的,拉了腊梅就走。她素来不喜与人相争,你要是不是,那就给你,都给你。
见那主仆二人去远了,这里明媛气得大叫了一声,将两件衣物都扔地上,踩了个稀烂。
却说明梓锦刚进到帐内,就有中帐的人来传话,说道是:“请七公主今日晚间准备准备,参加篝火晚会。”
腊梅问那仆妇:“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来人道:“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有远客。大汗原本也没有要劳动七公主的意思,只是这远客说了,希望每位少主和公主都见见,有礼物要相送。所以请七公主今日前去应个景吧。”
腊梅答:“好的,奴婢们知道了,会提点着公主不错时辰去的。”
那人也不含糊,说完便走了。腊梅上来请示:“公主,今日晚间就按品上妆吧?”
明梓锦站在那行帐中央,不言不语,不冷不热。
到了晚间,仍是素颜素服去往那热闹场中。
她自然不知道,这一晚的篝火晚会,会成为她一生之中的转折点。以往觉得毫无意义的生命,突然间爆发出盛大的热情,说热情也不对。只是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那么多人,在自己之前已经先行参悟了,所以她日日自觉孤独,竟不是孤独,只是没发现,同道中人就在身边不远。
这晚的宴会,既不是为了庆祝节日,也不是家中有人过生辰,为的是接待路经此地的天竺商队。
这商队去兴朝倒卖了好些物品,又携了许多兴朝的特产物件,打算经由小缨国去往金国倒卖。商队共百来号人,马匹百五十上下,货物箱笼繁多。给缨国君主的过路费除了从各地搜罗到的新奇玩意儿,还有两方上好的美玉,可用来做枕头,却说这玉枕头有一样好处:可以治疗头风。明时可汗为头风所苦已久,用这枕头两日,竟然神清气爽起来,一时高了兴,不但答应放行,还要设宴招待。
这日晚宴,宰了百十来头羊,极尽数月来的欢畅极致,宾主个个开怀畅饮,载歌载舞。只有明梓锦一个不入流,捂着嘴避开那血腥气,忍不住要作呕。
下半夜了,宴会接近尾声,这商队为首的,要给各位公主王子送礼物。
送给王子们的比较整齐划一,都是黄金战甲一副,明澈比他人多着一柄剑,据说是干将莫邪的师妹,剑师莫愁铸的,她铸成此剑,本想要送给师姐莫邪,奈何莫邪不收,于是这莫愁就将剑埋在一座荒山的山头,这次也是商队首领费了些力气才得到的。其剑身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送给公主们的礼物则各个不同。
呈给大公主的是古寿昌国香香公主带过的一个王冠,珠光璀璨,戴在头上,华美无比,且这意头还在“寿”字上,据说这公主活了一百二十岁。
献给三公主的是孔雀毛织就的一件大氅,上身时波光粼粼,楚楚动人,而且可以调整大小,公主即使长高长大了,也还能继续穿。
五公主明媛得的是一瓶续命灵药,据说由兴朝的医仙司空挽月所制,不论是什么奇毒或是瘟疫,但凡喝上一口这药,便可续命十二个时辰。明媛本来气呼呼的不肯要,大喊:“我又没有病,给我药干什么?!”被她爹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乖乖收了不提。
给明梓锦的,是一本书。
说实在的,当礼物递到七公主手里时,全场有一阵子静默,丝丝尴尬在空中弥漫开来。大家都没想到,这远道而来的商人,也会看人下菜碟,短短的时间就看出来七公主不得宠,随随便便塞本书作罢。
该不是里边的纸都是金箔做的吧?
可是看那个轻飘飘的形容,决计不可能。就是普通的纸张。
众人都唏嘘起来。
明媛显然也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的礼物是最差的,没想到明梓锦的更简陋。咳嗽一声,冲上去,把手里那个竹叶青的瓶子递上去给她,嘿了一声:“他们想必搞错了,病秧子是你,这药给你吃才对,我不要,你拿着吧。”
明梓锦理也不理,拿了自己那本书,对那商队首领行了一个礼,道了一声多谢,便清清冷冷离去了。
明媛又气得尖叫了一阵,要砸瓶子,到底让明澈挡住了。笑道:“这可使不得,有备无患,用不到最好,万一有需要,救人一命,也是你的造化啊,小五。”
那书乃是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明梓锦短短的一生之中,对什么都是可有可无,大概还从来没有爱什么东西爱到如此废寝忘食的地步。一读上瘾,手不释卷。原本那每月的月银钱,有就收着,没有也不去问,自打那日起,便留了心,让腊梅按月去中帐的账房支取,凡有过往的商旅队伍,就托他们带经书。虽然到手的常是些断篇残章,依然欣喜不尽。如饥似渴读了几年经,缨国关于七公主是个书痴的传闻,便流传开来了,有愈演愈烈之势。
又到了明梓锦十三岁这年,明时生辰,中帐大摆筵席,诸位王子公主都要到场,明梓锦对着梵文注经,忘记时间,缺席。明时震怒,将她关进了小黑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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