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以色侍人,因为那些身份地位都是他牺牲自己色相甚至是感情去得来的。他勾引谢隽廷费了大半年使出浑身解数,实在没法做到自己分毫不伤,倒不是对谢隽廷有感情,而是,自己就是这么个给人压的玩意,如同物件一般,感情不重要,跟谁还不是一样,不如找个对自己最有利的。
“如果这件事,也是女人为了帮你专门做的,柏律,她只是刀子,而你是黑手。”
车里明明很温暖,但程奕扬仍感觉一阵阵寒意,不可抵挡。
尤其是谢隽廷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的防线开始崩溃。
没有复仇不是染满鲜血的,如果他手上没染,那只可能是别人已经替他染了。
“如果我查出来的线索没有出错,她应该是谭家早年失联的大小姐,说是移居国外,但没几个人真见过她。如果这件事是她做的,犯罪动机也很明确,当年谭家内斗,继承权应该在长子这,但嫡系却死的死,疯的疯,她对谭沐的恨,大概比你还要厉害,后来还被谭沐扣个罪名关到监狱里,出来后能找到你给她复仇,当然会尽全力帮你。”
其实谢隽廷查到的东西远比这多,比如,女人当年生下的儿子,长子,哪去了。他觉得没必要全都告诉程奕扬,光是前面那点信息量就够他受的。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小时候有父亲细心呵护,后来又是哥哥照料自己,一直是被疼爱的那个,没受过什么大风大浪甚至都不太懂也不太适应照顾别人,后来为了哥哥,毅然决然深入虎穴,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干起事来反而会有一种够胆的魄力,那时候根本没人敢碰谢隽廷,可他却有着莫大的热情,丝毫不懂害怕。
他以为自己终于勇敢了一回终于可以换他保护哥哥,结果这一切又被自己毁了。如果当初他不那么跟谢家对着来,而是选个更投机取巧的法子,让谢隽廷彻底迷上自己无法摆脱,然后自己就这么装一辈子。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些揪心的事,是不是就不会把哥哥害成这样。
说到底还是一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
程奕扬在黑暗里闭上眼睛,很用力裹着被子,缩着四肢,可冰凉的手脚很久都没能热起来,他真的好想跟以前那样,安稳地缩在哥哥怀里,像一只待孵的鸟,全身心依偎他。
可这屋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张床上,以后都会如此。
过了两个小时,他终于扛不住困意,可阖上眼睛没多久,竟然听见外面咚咚的拍门声。
他瞬间睁大眼睛,警觉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在黑暗里直愣愣地坐着。
那骇人的拍门声持续了一会儿,他还听到有人叫他,“柏律。”
隔着两道厚厚的门板,那声音传到程奕扬耳里,已经削弱很多,但还是能清晰地辨认出来。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停止。他僵硬地把身子缩回去,重新躺在床上。
一片死寂。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紧紧闭上眼睛。
一开始还有些后怕,但后来就慢慢好了,周遭安静,他也安稳下来,慢慢地再次入睡。
程奕扬怔怔的,眼眶发红,呆滞片刻,用力挣脱对方的手,狠狠侧过脸,不再说话。
他不是不知道复仇需要代价,也愿意委屈自己竭力忍耐,但没想过真正的代价竟是这么庞大这么鲜血淋漓,就算他后来再隐忍,但这种付出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的大头,全在女人那儿。
谢隽廷意识到上一秒的自己有些话太过感性,很快恢复下来,又变成了一贯的镇定冷静,“程奕扬非正常死亡,迟早有人会查出来,你不可能一直用他的身份,你必须回来。”
“就算没有人查,但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些真相,我不信,你还敢继续用这个身份。”
他从来都要百分百把握,但这次也不得不赌一把,赌柏律的良知和负罪感能让他自己意识到错,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个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必杀技。
为什么哥哥又不见了?!他为什么不出来找自己?!
程奕扬再次烦躁起来,看着手里握着的杯子,莫名的想直接摔碎。
他不停地深呼吸,努力压下那股很黑暗的情绪。
在那些庞杂的负面感受中,他用理智分析出来其中有一种叫怨恨。
他可以为了哥哥心甘情愿落到谢家的囚笼里,哪怕被折了双翼他都要拼死逃出来;要为哥哥受过的苦狠狠报复谭沐;他甚至愿意为他改头换面,哪怕仅仅是因为柏礼曾经无心地说过一句“我们长得太像,有时候我都把你看成另一个自己,实在没法拿你当成别人”,从那时候起他开始讨厌自己得脸,总觉得是碍于这张过于相似的脸,哥哥才没法接受自己的感情,想毁掉这张脸的念头从那时候就有了。
他已做到如此境地,可为什么哥哥却对自己还是这么被动?没有咒骂痛恨柏家,甚至也没有主动来见自己。
他伸出手,但程奕扬非常抗拒,一个劲地避开,可车门已锁,怎么躲都逃不开。
不管程奕扬怎么抵触甚至脑袋都撞到玻璃上,他还是强硬地捧住了他的脸颊,然后用力地抬起来,那双眼睛红得厉害,现在又被这么一强迫,谁不想把自己惊慌狼狈的样子藏着,但谢隽廷偏偏要撕开,程奕扬却被他逼着抬起脸,那双眼睛里蓄着一层浅浅的水雾,但并没有哭。
看来还差一截。
谢隽廷压下心里的悸动和欲望,看着他说:“你跟柏礼离得越来越远了,他要是知道你是杀人犯的帮凶,不知作何感想?不过我猜,你也把不敢把这些事跟他说。”
程奕扬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脚下的灰色地毯。想走,但又不想走。
终于,谢隽廷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定。
程奕扬突然握紧了双手,但没有先开口。
“想回来?”谢隽廷出声。
声音没有多柔和,当然也没有多阴沉,只是很平常的语气。
可越是这样,程奕扬却有点不好应付。对方语气不会多温柔这个他早就猜到,但如果谢隽廷语气低沉,毫无帮忙的意思,那至少他可以掉头就走不继续接受对方接下来的羞辱。但偏偏是这种不冷不热难以捉摸的态度。
“那晚给我打电话也是因为这个?”虽说是问句,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疑问。
程奕扬想了想,反正那件事已经顺利解决,那就让它这么过去吧,没必要再把自己的恐惧和惊慌跟对方重复地提一遍。
他点点头,然后用漆黑的眸子那么看着他,但谢隽廷被这么注视着,也没有显出丝毫软化,还是那个冷样子。
这种无声的较量,他从来比不过谢隽廷,他就是可以比他更冷。
程奕扬轻声问:“我可以,要回原来的身份吗?谢先生,你可以帮我吗?”
语气中,示软的意味已经很明显。
谢隽廷当然听了出来,但似乎并不想接受,只是置身事外地说,“愿不愿意做回柏律,不是你自己的事吗,我管不着。”
程奕扬咬咬牙,决定还是把谢隽廷想听的那些话都说出来,“能不能做回柏律,难道不是看你吗?我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看我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才能拿回原来的身份。”
谢隽廷还要再问,“怎么帮?”
程奕扬忍着,“……柏律是谢家的人啊,你们结过婚,他不是你的吗,你可以帮他,只要当他没死,让他回来重新出现在谢家就行!”
谢隽廷却没有任何表示,还是一脸平淡,甚至是,漠然。
静默蔓延。
可心悸的却似乎只有程奕扬一个人罢了。
谢隽廷没想这招竟然如此奏效,也就那么一试,本没抱多大期望,要知道,当年那么狠都没把柏律驯服,结果如今攻心一招,效果倒好得令人惊讶。如此倒也不枉费他多管闲事地动用职权和人脉把这两件无人管的陈年旧案又翻了一遍。
谢隽廷从未挽留过人,哪怕以前他们甜蜜的表象还未被柏律亲手揭穿时,都没有过。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程奕扬没有回头,一直跑到楼下才停,管家走过来,很体贴地问:“程先生,这么晚你要是不想回去就留下来过夜吧,楼上有空房。”
如果是以前,尤其是需要讨得谢隽廷欢心的时期,他肯定会忙不迭地答应,把先前的冷遇全都抛到脑后,再一次巴巴地贴上去,制造各种机会相处。
但现在……
他神色平淡,冲管家礼貌地弯一下嘴角,“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回去。”
开车离开时,他还是忍不住朝楼上看了一眼,书房的帘子是拉上的,灯光透出来,看来谢隽廷都没迈出书房。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希冀什么,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期待。
程奕扬摇摇头,彻底离开。
谢隽廷的语气也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你太贪心了,见柏礼,又想见点点,还想我把谢棠给你使唤,一次让我答应三件事?”
程奕扬眨眨眼睛,“那你想怎么办……”
“每次只能答应你一件,”谢隽廷徐徐说出他已经制定好的规则,“现在只能三选一,想要三件事都办到,你必须分三次。”
程奕扬依旧没有异议,就算有异议他知道对方也不会改,“好,什么都听你的,就三次。”
“嗯,你说,这次希望我帮你什么?”
程奕扬抵达的时候已经晚上一点多,谢宅只有楼下院子灯是亮着。
大门有保安二十四小时轮值巡逻,程奕扬让保安看清后座是谢棠后,车子得以放行。他开到大院子里停下,发现除了自己,这里只停着一辆车,那么很有可能谢隽廷还没回来。这下正合他意。
车子一停好,保安就打开车门把谢棠扶了出来。
管家接到保安的电话,自己起了身又叫来几个值夜佣人。等程奕扬和谢棠走到客厅大门时,那门就徐徐打开,大厅的灯亮起。
“多谢程先生,给您添麻烦了。”管家认出俩人后,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让两个佣人把瘫软的半醒半睡的谢棠接过来。
程奕扬却在女佣接手之前就主动架起谢棠胳膊,“帮人帮到底,还是我来吧,他挺沉的。”
然后不等管家说什么,他就很主动地将人往楼上带。
二楼卧房是主人的,外人不好进,但程奕扬已经上去,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即刻跟在他们后面。
“程先生,现在很晚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今晚也可以留宿,毕竟这里挺远的,您开车回去要费不少时间。”
“谢谢您的好意……”程奕扬一边应付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宅邸要气派,房间不能太多,二楼很大,但也只有两间卧室,每一间房门都是开着的,里面很暗,没人在。
这么看来,柏礼并不在二楼。
原来她的名字叫谭溪。
程奕扬听着警车的鸣笛,怔怔地望着巷子里面的人熙熙攘攘,但始终没有看到女人出来。
难以想象。
那么清冷瘦削、连年迈的老保姆都愿意留在身边甚至挺喜欢小孩子的一个人,竟然可以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当然,肯定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动的手,应该是花重金买凶。
四处环顾,发现床头放着小孩子看的绘本,看来他推断地一点没错,之前就是点点住的。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上上下下没有发现任何柏礼的踪迹。至此,再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多晚都想回去,毫不犹豫地婉拒了管家的好意。
谢隽廷走过来,打断程奕扬的胡思乱想,也挡住了他张望的视线,“别管这些事,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可不想晚上见到你,还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样。”
程奕扬坐在车里,还觉惊魂未定心有余悸,但转头看向窗外,谢隽廷已经神色平淡地跟几个警长交谈。该怎么形容他那种表情,完完全全的不在意,好像这种事已经见得太多太多,还有很多比这惨烈,早已无法在他那儿掀起任何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