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2.08

 对于职业选手来说，直播只能是生活调剂，一旦本末倒置，那颗倾向到金钱的心再也回不来。

    郧昀的观点始终理想化，他认同金钱的必要性，却更喜欢纯粹的竞技。他说：“我不会因为直播耽误比赛的。”

    他这句话似乎是在保证，妄图挽回林民宇对直播的恶劣印象。

    林民宇听了，惊讶地说：“我不是反对直播。只是希望职业选手能够谨记自己的责任，以成绩为重。其实之前康明问大家要不要开直播的时候，我很害怕队员同意，毕竟有这么好的起步条件，任谁都会心动。”

    直播不是随便玩玩就能吸引到大量观众的行业，主播的新奇感、话题度，还有平台的推广力度，都直接影响了主播的吸金能力，如果AM搭上康明的话题，直接就能带来至少三十万的关注度，起步就比其他新晋主播高了一大截，再加上战队拿过冠军的实力，自然能够受到观众的认可。

    连林民宇都觉得，拒绝了康明提议的成员，伟大得不可思议。毕竟，从康明手上热门起来的例子就在身边，就算擅长的英雄差上些许，直播平台的工资加上战队工资，远远超过大多数同龄人的薪金收入。

    “郧昀，大部分人都没有你头脑清醒，你能清楚地划分出什么是正职，什么是副业。”他语气里带着感慨，无一不是对郧昀的夸奖，“如果职业选手都做着主播，身后拥有一群胜利了砸钱庆祝、战败了砸钱安慰的粉丝，可能就没人想要赢了。既然战败也能赚钱，那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地求胜？”

    林民宇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安心当个主播，忘记什么职业竞技……多好啊。”

    口中说着“好”，语气却满是悲伤。这种带着过去回忆的话，令郧昀不得不问：“因为你的队友曾经是这样的吗？”

    林民宇只是看着他，觉得他的问题有些诧异似的，说：“郧昀，如果你来到Are Men，发现你的队友沉迷现状，并不是为了打职业，只是希望借着康明的名号开直播，哪怕一路连败也不去考虑什么胜利，平时训练的时间都被直播占据，因为这样可以赚到更多的钱……你会不会走？”

    “会。”郧昀回答得斩钉截铁，他就算被人说忘恩负义，也会和康明交代清楚，找一支纯粹的职业战队。直播永远不是电竞的全部，胜利才是。

    他看着郧昀，神情了然地尝试着结束这个话题。他说：“所以，我来了守望先锋。”

    崭新的游戏总是会吸引更多对电竞抱有期望的人，无论是商人、职业选手、观众，他们看待一项游戏的方面不同，但是永远都希望它蓬勃发展，形成规模，最好能够在电竞行业拥有一定的权威性。

    作为一名职业选手，郧昀得知存在着Yeah这样用炒作行为吸引着观众的战队时，仍旧跳不出用实力衡量他们的框架，在电子竞技方面，他始终将实力看作战队存在的首要因素。哪怕AM现在的人气直线上升，也是因为他们一路连胜，未逢敌手，马上要在面向国际市场的舞台展现更多的可能性。

    哪怕其中有康明的左右因素，却不是决定一支战队发展的关键，像林民宇所说的队伍，无论在哪一款游戏里，都会面临离场的尴尬局面。

    郧昀觉得感慨又无奈，团队合作的电子竞技永远不是单打独斗，它需要依靠队友获得胜利，如果队员的意志不能达成一致，人数较少就面临着重组，人数较多就等待着解散，这样类似的例子他见过不少，每一个都让郧昀觉得诧异唏嘘。

    在这样的快速消亡和崛起的战场，能够长期保持着原样屹立不倒的战队，简直属于电竞业界的奇迹。

    “郧昀，你在哪儿？”张烨的联系电话来得突然，郧昀在自动贩卖机前拿着手机有些惊讶。

    他说：“门口买东西。”

    “走，直接去会场舞台。”这句话随着他出门声音从听筒转入空气中，刚刚说休息的张烨，拿着手机行色匆忙，“要彩排。”

    彩排这种事情，跟郧昀基本上是不相关的，当他知道彩排的真正含义是“他要成为AM的代表进行出场表演”之后，想也不想地抗议起来。

    “我不去！让林队上！”这种暴露在万千人眼前的傻愣愣的出场秀，郧昀坚定不移的拒绝，他是坐在选手席上安静吃瓜的职业选手，如果要让战队派代表，也该是林民宇。队长是什么时候用的，当然是这样的彩排和媒体的采访！

    张烨笑着看他，说：“可是，主办方点名要让你走这个开场。”

    “谁是主办方啊！“

    “我。”康明毫不回避，直接揽下重任，“因为我也要上台，不能一个人丢脸，拉你陪我。”

    郧昀已经完全深刻理解康明的坑队友属性，平时隐藏得太深，关键时刻表露无遗。作为IOP的主持人，康明已经承担了多项事务，别的赞助商花钱坐着看戏，陈家又出钱又出力。为了吸引到更多的观众心甘情愿来到这次比赛的现场，流程上不仅增添了各种趣味的互动环节，连康明都拖出全程刷脸熟。

    这是比曙光杯更加复杂的线下赛，不管是冲着康明来的观众还是冲着守望先锋职业赛来的观众，都不会让他们失望而归。

    郧昀的反抗毫无用处，被康明一手捏着后颈，推到了舞台上。

    “Hi。”Gim向他挥挥手，得到郧昀回应之后，转身回答身旁人的问题。Pil-Seung的队服是少见的深蓝色，却是近似墨一样深沉，如果不是台上GodR的黑色队服进行比较，郧昀还很难分辨出两种颜色的不同。

    Gim旁边跟他说着话的人，穿着白色为底的队服，应该是KingPlay的成员。在简单的交流之后，Gim向他走了过来。

    “你打算跟哪支战队的人出场？”小胡翻译的话显得有些奇怪。

    郧昀说：“不是单独出场吗？”

    “不是。”康明现在才开始说明彩排的目的，“因为有二十四支战队的代表，所以出场方式两人一组，走到台前进行简单的表演动作。”

    其实主办方是设计好部分动作让战队随意挑选的，但是也给战队自由选择和组合的时间。有的战队的搭配理所当然，比如KingPlay和Pil-Seung，BME和Jten，来自相同国家和地区的战队直接归类，基本不用考虑其他。

    剩下的国内战队，依旧优先自愿原则。

    郧昀是不会主动出击的，他想等主办方的安排，更何况康明作为主持之一，绝对能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如同Gim一般被完美决定归属的选手，已经和搭档开始在工作人员敲定表演动作。

    而有的战队来的不是队员，而是俱乐部的其他人。在非正式的场合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像BME的代表则是郧昀曾在临时基地见过一面的IOP工作人员，各支队伍的代表情况可以从他们今天的到场情况看出来。IOP并没有打算弄复杂的表演，只是大略地走一遍流程，以免现场沟通失误，能够将现场要求准确传达到战队手中，已经达成目的。

    他看到了RTK的队服，但来的人他并不认识，两支战队都在小组赛的名单上，今天他们来的是一位职业选手和一个工作人员。

    RTK在郧昀心里是一个复杂的战队，拥有国内电竞俱乐部最多的职业选手人数，却没有最好的职业成绩，同样属于Str和DeG地位的老牌俱乐部，两支战队的成绩只能算中下游。

    “想什么？”康明拿到了规定动作的小纸条，就看到郧昀视线落在RTK的人员身上。

    “ZUM。”

    原本打算接话的康明被郧昀一个词弄得愣住，盯着他沉思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近郧昀的心神真是占据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偏偏每个名字都没有他的痕迹。换成其他人，康明的安慰可能有些作用，但是ZUM这样因为战队问题导致疏远的朋友，他说什么都没有效果。

    这是单纯的现实与梦想产生的差距，多少怀揣着电竞梦的年轻人进入这个领域，发现这个舞台并不是努力就会得到结果的地方，就会被巨大的落差打败。

    如果ZUM能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也许还能重归于好；如果想不明白，只会陷入沮丧迁怒的死循环。毕竟，不是拥有了良好的战队环境，一样能够成为胜者。

    乐耶就是最好的例子。Yeah的队友实力不算最强，仍旧足够成为国内一线，顾晨生提供了最好的物质条件，也只能送他们走到二线的位置。因为，只要有新的战队展现出强于他们的实力，就能轻而易举地踩在他们的头上。

    电子竞技残酷又公平，无论是ZUM的问题，还是战队问题，只要弱点暴露，就会被对手抓住痛打，很难再爬起来。

    “你认识RTK那个人吗？”郧昀的视线盯着RTK的代表，问道。

    康明对RTK的了解程度，仅限于经理的名字，他们今天派来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他说：“如果你想问什么，我帮你去问。”

    郧昀一脸想要上前搭话的模样，康明主动提出这个建议。传音筒什么的，他还是能做到的。

    “我想问ZUM最近好吗……”仿佛觉得自己的问题苍白又无趣，郧昀赶紧补充，“其实你问问他们最近战队的状态好不好吧。”

    既然ZUM说是队友出现了问题，只要RTK能够及时地作出调解或者加强训练，也许可以弥补很多的漏洞。郧昀是希望RTK能够重视ZUM的实力的，他拥有带队carry的能力，却缺乏一群响应的队友，那些从战场上能够清楚看出来的失误和拖沓，做好沟通就能避免出现。

    RTK是老牌俱乐部，他们拥有的教练比郧昀更专业，这些他能轻易看出来的缺点，必定能够一眼捕捉到。更何况，他们对RTK的日常训练了解得更多，郧昀不过是个旁观者。

    康明偏偏头，发现郧昀居然是认真的。无不管他单独询问ZUM还是询问战队状态，都只会得到“好”这一个回答。

    康明想了想，往RTK那儿走去。

    郧昀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动向，连带着康明轻微的点头示意都没有放过。ZUM的联系中断在MSQ的杯赛中，RTK对外公布的消息只有不断的调整与训练，连参赛都只剩下IOP的邀请。

    从实力上讲，RTK和二队的水平，其实参与到IOP的直接邀请里面，只能算是给他们俱乐部一个面子。新版本之后的RTK，战术和配合的混乱，不是一队独有，二队的表现因为对手较弱，看起来要强力不少，却依旧处于弱势地位。

    舞台上的康明跟RTK成员的对话大概只有几十秒，郧昀却觉得非常漫长，他期待听到一切变好，又害怕听到糟糕的情况。

    至少，康明的表情平静，甚至露出一丝交际中常见的笑意，表明这个交谈没有出现坏消息。

    很快，在郧昀专注的目光中，康明悠闲地走了回来。

    他说：“ZUM休假了。”

    休假……郧昀不知道心里涌起来的恐慌是怎么回事，明明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的词语，令他产生了一丝不安。他问道：“真的是休假？”

    康明如实地转达着刚才得到的消息，说：“如果他们没骗我，ZUM确实是主动要求休假的，据说家里有事，请了半个月的休息。RTK还是老样子，没有新进人员，也没有辞退选手，但是两支战队可能和之前的队伍配置不同。”

    无论郧昀觉得多么遗憾，ZUM因为个人原因的休息是事实。他遗憾的心情并没有缓解，甚至带上了说不出的惆怅。

    “别这么不开心，休假是好事。”康明不喜欢郧昀为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要不是AM里面都是一群比赛狂魔，我也挺想给你们放大假的。”

    关于放假的话题，康明提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被战队的成员以各种理由谢绝然后记在了账上。AM的成员大部分不是A市的人，长期远离家乡，却怪异的一点儿都没有思乡的情绪。

    其中离家最久的郧昀说：“我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比赛，一点儿也不想休假。”

    这样的战斗狂魔语气，令康明不禁笑起来，说：“是，就你最敬业。如果战队的人听到，一定又要说生不如死、人间地狱。”

    AM成员的用词一向如此夸张，主要是因为发言人柳三平的爱好如此，即使不用刻意去想，他脑海里都回荡着柳三平说出这句话时的崩溃语气。

    郧昀暂时放开私事，着眼于当下的任务。他征询着陈老板的意见，问：“怎么办，出场动作的话，跟谁搭档比较好？”

    康明伸出右手，摊开，像逗弄小宠物一般说：“左手。”

    郧昀不明所以，将左手放上去。

    康明一把抓住，笑得阴险又狡诈，说道：“当然是跟我。”

    郧昀愣了愣，关心的重点永远偏离预料，出声说：“那不是有战队落单了？”

    不解风情的提问简直令康明想当场捏他脸颊，碍于公共场合不能实施。康明忍住那股冲动，一字一顿地清楚说道：“我们，有两个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