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粞的父亲说:"华恨我,也是你教的。"
粞说:"爸你少说一句好不好?"
父亲说:"奇怪,我比你妈少说了好多句,你怎么老是指责我,就不指责她?"
粞说:"你是男人,妈妈是女人。"
父亲说:"那你的意思是'好男不跟女斗,好人不跟狗斗'罗?"
粞正欲辩什么,他的父亲又说:"第一、我既不是好男又不是好人、所以这句老话对我役有用,第二、法律上从来写过吵起架来男人得让女人。我遵照法律办事而不遵老话。"
粞好不高兴,粞说:"爸,你怎么是这么一个人。"
粞的母亲说:"粞,你莫理他。你到星子那里去玩玩。你若跟他争起来,他纠缠你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
粞的父亲说:"我从来不说没道理的话,我说的每句话都经得起逻辑的推理。请你不要用纠缠这样的字,倒好像我真是街头的什么无赖似的。"
粞的母亲冷冷地说:"你以为你不是?你只不过比他们更下作一点,一边无赖,一边堂而皇之地将自己遮掩起来,粞,你走吧,星子今天要回家,她说不定要来找你。让她撞见这无赖在家里胡搅蛮缠也没意思。你快去吧。"
粞的父亲一听此语,又用更猛烈的字句同粞的母亲争执起来。
粞只觉得耳朵疼。
粞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半了。星子若从学校回家,也差不多该是这时间到码头了。
粞套上外套,到门后面摘下雨衣,闷闷地对母亲说:"我不回来吃晚饭了。"
母亲说:"你放松点,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父亲却追问一句:"星子是哪个?是不是未来的儿媳妇?"
母亲斥了一句:"你少胡说八道!"
粞住二楼,他将他那辆老旧的女式自行车扛到楼下。
雨依然下得很大。粞蹬入雨中只几分钟,雨水便从雨衣上滑落了下来、他的裤脚已经湿去了半截。
父亲的声音却持续地响在耳边:"星子是哪个?是不是未来的儿媳妇?"
粞心里叹着气。粞仿佛在回答父亲:"不是,可是,真想她是。"
粞叫陆粞,但粞原先叫的不是这个"粞",而是喜欢的喜。粞头上是两个姐姐,他生下后,陆家皆大欢喜,便图吉利叫了个"喜"。喜的老家人唤人好叫单字,只是在名字后加一"嘞"字,喜一家人住在城市,觉得多一"嘞"显得特别土气,便仅只叫了喜。喜的姐姐一个叫华,一个叫娟,叫顺了口,反觉得那样的叫唤别有一番情调。喜两岁时,喜的父亲心情一直不好,有一天偶有心动,将喜的名字改作了"粞"。喜从此就叫"粞"。
粞的名字叫得有些偏。好多人都爱追问粞为什么叫这个字。粞说不上来。有一次粞专门查了下字典。查过后,粞很沮丧。他想不出父亲为什么改用这个"粞"。字典上说:粞书面语乃指碎米,而方言俗语则指糙米辗轧后脱下来的皮。粞,多用来作牲口的饲料。
粞想,在父亲的眼里,他乃是牲口的饲料而已,粞为这个念头好长时间打不起精神来。
直到近年,一天夜晚粞从睡梦中霍然而醒,在他翻身坐起的瞬间,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他的名字,他知道他父亲给他下的判断何其准确。
粞后来便常在心里勾画父亲的形象。粞在他三岁不到的年龄里,他的父亲便一去不返。粞几乎一点也不记得父亲的样子,邻居的老人们常说他和他的父亲长得像极了。连举止动作神态都像,粞便觉得他的父亲一定如他这么高大,也如他这么整洁。粞有一米八三的个子,粞永远穿着剪裁得十分得体的衣服。粞的胡子总是刮得很干净,指甲也修剪得很好。因为这个,所以当那天一个弓着腰,脸上满是老巴巴皱纹,而且胡须一直延伸到耳根的老头儿对粞说他是他的父亲时,粞差点以为是个神经病在跟他开心玩。粞只是在老头儿的眼睛上看出来了那是和自己几乎一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