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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时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一眨眼工夫他已经到了跟前。
他先是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一遍,又像拎小鸡似的拎了她的衣领,让她背过身去,再前前后后的把她打量了一番,见她有没有缺失也没有少根头发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才稍稍歇了一歇。
晴芜已经很自觉地退了一边去,默默对着墙角自省。瑾时见状在心里连啐她个不仗义的,主子都快被人剥皮了,她就是这么悄无声息踱到一边熟视无睹的?
“眼睛往哪瞧?”男人见她眼下居然还有心思走神,简直气得想就地揍她一顿屁股。
瑾时嗖的一下赶紧收回了眼神,极谄媚的笑着,眼睛就像能说出话来,十分殷勤热切的望着萧淳于,强装镇定,干干笑说:“王上怎么来了?”
萧淳于拧了拧她的软颊,又掐起了她的下巴,看着眼前犯了重错却仍旧不知悔改的女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从嘴里崩出来,“你说呢?”
瑾时猛然又通身一个激灵,这是明知故问看她自寻死路,还是在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啊?瑾时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不知怎么回话,好在亭北侯老夫人很快就出来救场了。
老夫人拄着凤拐,脚步生风的紧随萧淳于身后赶来,摆手连声道:“陛下,切不可再往前了!老身孙媳刚刚小产,院子里头有血光,多少是不祥之兆,陛下年纪轻,膝下还无子嗣不知这里头的门道,快快随老身离了此地!”
萧淳于倒不以为意,反而关切的问了一句:“世子夫人眼下见好么?孤干脆叫高常德到府上顶几天的差事,省的世子夫人万一有个差池你们还得进宫一趟,路上来回易耽搁病情。”
老夫人让底下的侍婢引着帝后出院子,见二尊出了院口的弧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恭谨回道:“臣妇的孙媳已无大碍,陛下……”
老夫人的眼睛在帝后二人的面上来回的转,方才察觉出来这对小夫妻的脸色不大正常。一个面黑如铁眼里布满阴鸷,一个畏畏缩缩如过街之鼠,老夫人很快就明白过来这里头是何缘故了。老夫人给瑾时拣台阶,和善笑道:“王后重情,少不得关心则乱,也实在是情之所至。”
李谷媳妇跟在老夫人身后,显然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侯府建宅百年来,接驾帝后是头一次罢?记得年轻的时候,辅国公府出了一位贵妃,那贵妃回国公府省亲,光是建省亲用的园子便飞出去二百万两白银,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价的淌,什么仪仗摆饰,一应拣最好最贵的,稍微次一点的都上不了台面。
而亭北侯府今日居然同时迎来帝后,这对于侯府来说已经不仅仅是蓬荜生辉了!说出去都没人信,她个后宅管事的妇人见到了商国最尊贵的一双人儿,底下多少有品的官员都不定能见上二位至尊一面。
李谷媳妇神游之际,心里战战兢兢,一路随着帝后的尊驾在侯府的园子里散逛着。
那天元来的王后个子娇小,脾气却不怎么娇惯,倒是身边魁梧硕壮的帝王有一二分的娇脾气。女人时不时拣些笑话去逗男人,男人持着帝王威仪,懒懒淡淡的看了矮个女人一眼,眼里既无奈又没辙,起先还是绷着一张冷脸不接茬,女人哄得多了,他脸上实在绷不住,便别别扭扭的牵了女人的手揣在自己的宽掌里。
李谷媳妇再斗胆抬眼去瞧了一眼,一瞧,心下一跳,这下可了不得了!冷脸帝王的唇边居然开始有了疏疏浅浅的笑意!在李谷媳妇心里,帝王是不会笑的。帝王怎么能笑呢?帝王是神,是百姓心中无可比拟的天,帝王生来就是威严的,不苟言笑,比自家侯爷还要面无神情。
不一会,场面调了个个儿。原先冷言冷语半死不活的男人开始搭腔了,女人见自己的驭夫术已经有了起色,少不得顺藤摸瓜,越发捋的男人眉开眼笑,把男人哄高兴了,就变成了男人去哄女人了。
老夫人把凤头拐往犹自出神的李谷媳妇的翘头鞋上顿了顿,清清嗓道:“看什么?小年轻们谈情说爱,咱们何必舔着张老脸凑热闹?多叫几个人远远的跟着侍候便好。”老夫人的眼睛望着满湖的雪色,远处拱桥边上一簇红梅开的艳艳正好,手忙脚乱的一天终究是过去了,神清气爽长喟一声:“今年的梅花开的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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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马车里,瑾时枕着他的大腿,全身蜷成一个虾子缩着,昏昏欲睡。
萧淳于的披风垫在了她的身下,眼下见她要睡,马车里又没有多余的被子,便少不得要操心她着凉,轻轻刮蹭着她的脸,哄说:“再忍忍,路上还要半个时辰,你这会子睡了,怕是要受凉。”
瑾时挠了挠自己微痒的脸,懒懒的睁开眼去看他,瞥见他眼底的担忧与无奈,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便强撑开了眼皮,从他的腿上坐了起来。
“累便躺着罢,起来坐什么?”他复又捧着她的头靠到自己的腿上去。
瑾时环手揽了他的腰,有些眷恋的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忽然很想就这样什么都不想不管的一生一世抱下去。
萧淳于哂笑一声,宽掌抚在她的青丝上,戏谑道:“你这是怕孤回去罚你,先讨上好了?”
瑾时没有应答,而是把脸往他的肚子里埋得更深了。
“小猫儿,多体谅一些孤吧。”他言语间尽是隐忍的意味。
瑾时不解的仰起头去看他,却发现他的脸上挂着两坨异样的潮红,对上他满是情/欲的一双深眼,随即很快便明白过来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恨恼的抡起小胖拳往他胸口砸了一砸,羞声道:“你这人真没正经!这里是哪跟哪,你也能忍成这样?”
他苦笑了一声,无奈道:“方才你……”
他目光旖旎的盯着她的那张小嘴,极为自抑的吸了一口气,才出声道:“方才你靠在我的腿上,脸对着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又没羞没臊的往我肚子里拱,是谁先挑的头?眼下倒一味埋怨起我。”
原来是刚刚她暧昧的睡姿挑起了他的火,瑾时眯眼笑道:“那我便不靠了罢,你放我起来。”
她是故意逗他的,眼下见她真要从他身上起来,萧淳于又不愿意了,不情不愿的吭声道:“难怪常侍奉叫你猴儿,能不能给孤安生点?”
明明是他一脸享受的稀罕她靠在他身上,还非得摆着谱,他就是个别扭精。以前做季六的时候也没这么矫情呀?愣头愣脑的,一天到晚说不出十个字来,绷着一张千年死灰脸,做事情倒很利落。现在当了帝王了,脾气越发上头,稍稍有什么言语不慎,他便无端的朝人发起脾气来,这脾性都快赶上千变万幻的女人脾性了。
瑾时调整了姿势,这回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把手环在他的腰间,男人的胸膛因常年习武,胸肌便有些微微发硬,小脸贴在上面不是很服帖。
他懒声道:“闻晏艽便那么重要么?”
一个闻晏艽值得她枉顾礼法从宫里私逃出来,还一路颠着小骡车去亭北侯府,光是听听他都觉得寒酸可怜。
他的女人,整个商国最尊贵的女人,居然颠着一辆小破骡车去臣子家中,说出去真是叫他的颜面无处搁放,偏偏她又哄得他实在生不起气来。
他对所有人有脾气,对她,无论如何是耍不起脾气来的,就算有气,只要她稍微给一点甜头,他很快就能把火气给烟消云散的抛到脑后。
瑾时小猫似的在他胸膛蹭了蹭,奶声奶气道:“不是重不重要,而是这是身为朋友应当做的。”
他闻言一愣。
他是没有朋友的,自小他便是王子,多少人靠近他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好处,而他终日豢养在嫡母的殿里,最好的玩伴便是自己的几个兄弟。兄弟们越长越大,到后头,那些事情便一言难尽了。回顾身后,他忽然觉得,他到目前为止的这一生,除了刀光血影,剩下的唯有寂寥孤单的清冷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圈紧了怀里的女人,女人的身子很软很暖,身上还有一丝无名的软香,他的下巴顶在她的发上,小心翼翼的说:“瑾时,你想要什么,孤都能给你,唯独你想要自由,孤是不能应你的。王宫很索味无趣,日复一日的单调,有时候孤也不一定能顾得上你,这一世恐怕还有很长的时光我都还要待在里头,还请你禁受得住这所有的寂寥……”
他垂眼轻轻吻在她的额上,幽幽的补说道:“毕竟孤毕生的寂寥里,你是唯一的繁华。”
他愿倾其所有锁住这唯一想要而眷恋的繁华。
男人的情话很动听,惹的她眼眶都开始温热了,马车颠簸,胸口的那块墨玉不时磕在她的心口。她忽然笑得很绚烂,仰起脸来,面颊擦过他脸上的青须,学着往常他吻她的样子,一路闻直他的耳畔,轻轻启开唇牙,用牙尖反复的摩挲着他的耳廓。
一切都是他教她的,她用极度诱/惑勾人的语气在他的耳边轻问:“在这里,想要么?”
萧淳于猛然嘶了一口气,掐着她的腰,理智骤然全失,几乎是疯狂的啃咽着她那张恼人又惹人的小嘴。
她环着他的腰,手指不得闲的解着他的腰带,身子像水蛇一样缠在他的身上。
她的腰肢很纤细,在他的掌间不盈一握,他情动的把唇贴在她的颊边,目光里满是期待,声音喑哑擦着情/欲,简单明了的低沉开口:“想要、想要、想要!”
连说三声,一次比一次坚定,一次比一次铿锵,到最后那一声简直蓄含了无限即将喷薄而出的热情。
瑾时媚然一笑,跪坐在他的腿上,捧着他的脑袋,朝他的眼皮上柔柔的落了一个吻,脸上云颊红潮涌动,忘情的缓缓将身子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不会忘记,这些都是他教给她的。
曾经有多爱,现在便又多恨。
她要他和曾经的她一样,现在有多恋恋不舍,以后就能有多念念不忘。
先给一颗糖,再给一个巴掌,那记耳光应该会更加刻骨铭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