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诧异,怎么这个时候?
老人家昨晚睡的可好?昨夜有没有起来?今日几更起的?有没有吃安神茶,冰糖燕窝?父女俩一路走去,一问一答,言玉绣并不多话,不知道是不是在老太太那里待久了养成的闷葫芦性子。路边清扫的仆役行礼,都叫她玉姑娘。她在谱牒上是排行首的,早夭的言文绣太小了,不入次序。但言景行不乐意,言如海自己心里也有亏欠,所以大家只好模糊了排序,称言慧秀为二小姐,对言玉绣却只称玉小姐,不叫大小姐。
女儿心里是否介意呢?言如海看那张标志却寡淡的脸,猜不出她心里怎么想。
没了姨娘,被老太太收养,老太太又是那严苛的性子。言如海长舒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儿孙命实在不好,一个两个的,都多灾多难。
皇家北苑小场上,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正弯弓搭箭,身姿高挑,瘦如青竹,错步站定,舒臂展腰,开如满月,只闻清越弦响,利箭破空,直愣愣射进二百步外,正中靶心。继而攀住奔马,翻身而上,斜举箭尖,沉肘拨弦,嗖嗖嗖,接连三声,极快,极爽利,箭如流星飞去,射中周围排布的三个草人,全都钉在心脏位置。一圈二百米,转眼即过,方位转换也没有丝毫迟滞,哒!马蹄落地,此时他已御马稳稳站住,跳下地来。一片尘埃中,恍如碧海凝光,晶然发亮。阳光泼洒下来,暖融融琥珀色,将其包裹其中,那一瞬间朦胧的质感,让人甚至觉得不够真实。
杨小六大笑:“表哥,若是你将来上战场,那绝对是需要戴面具的那种。”他把红缨枪甩给侍卫,自己走过拉伸手扯他胳膊:“很厉害呀,这准头。下次射咽喉,比胸膛位置来的小,看准不准。”
言景行微微一挪身子,错开他攀附的手,杨小六观其形色便笑道:“我大周武举,步射,马射,前者要开一石弓,后者要开七斗。你方才没有换弓,震到了吧。”
言景行手臂微麻,这会儿勉力把铁板指去掉才开口:“我又不考武举。”顿了顿,又道:“我也不上战场。”
“呀咧?特意来陪我的?简直太感动。那帮小姑娘要嫉妒死我。”小六的选择性眼瞎综合症又在发作。
言景行默默摇头,他只是答应过父亲“如果您喜欢,我愿意去学的。”
眼看着杨小六甩开膀子,与侍卫扭缠在一起,少年滚落在黄土上污染了锦绣衣裳,脸上汗水混合了泥土,他却茫然不觉,因运动而兴奋起来,眼睛黑的发亮。明显不占优势的他应是讲侍卫按倒在地上,这才摊手躺平哈哈大笑,“表哥,你确定不来试试?”
言景行再次摇头,他确实不大喜欢近身战。尤其是肉搏。
杨小六挥舞着拳头比划,道:“拳拳到肉的刺激远远不是兵刃切割可以比较的。”
言景行想了想,忽然笑道:“如果非要争斗,我还是比较喜欢鲜血从别人身体里流出来的样子。”
-------果然还是不要得罪这个人比较好。杨小六默默汗颜。
说到底,有两种东西最能让雄性动物兴奋起来,一种是暴力,另一种就是女人。杨小六就是最鲜明的代表。他翻了个身,抓了根稻草叼在嘴里,眼睛翻上去,看到言景行从黑色护手中露出的白森森的指头,还有一个形状完美的下巴,抬手把头发顺到肩后的动作,自然而然慢放成数帧画片。“你这人真是挺无趣的。”杨小六忽然道。
言景行不置可否。
“我父皇母后搜走了我的小黄书。你猜怎么着?”
言景行不由得停住了动作。
“他俩不让我看,结果两口子自己兴致勃勃的研究。”杨小六吹了声口哨,翻了个白眼,算是对二老这种行为大大的逼视:“我好不容易搜集来的劳动成果就被他们打着教育我的旗号劫走了。俩人躲在床上放了纱帐一起看,还只当我没发现!”
言景行耳尖又在微微发红。大约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么不成器-----听起来有点别扭,但言景行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想到时隔两天,父亲冲自己眨着眼睛奸笑,言景行就想把不良读物撕成渣渣糊到他脸上。
然而那毕竟是父亲。言景行只好假装没看见,这让巴巴等着结果的老父无比内伤。
杨小六眨眨眼睛,一咕噜爬起来“表哥,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言景行有个不好的预感。
“你是过目不忘的啊!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神器。我可以把书啊画啊都给你看了,再一把火全部烧掉。然后,”小六笑得奸诈:“有机会了,你再墨给我。我想看那一章你讲哪一章,想看那个动作,你就摹哪个动作!天呢,我为啥早点没想到,你这种能力简直就是专门为我的快乐而准备的-------”
杨小六转身就跑,因为言景行的手指已经朝他耳朵伸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