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觉得闺女受了惊,加上身上青紫青紫的痕迹过于吓人,张氏是说什么都不让她再下地干活了。
而林老汉也没心思再编什么篓筐了,而是拄着拐杖在自家闺女屋子屋头唉声叹气的来回踱步。许久听不到里面有动静,他心里焦急的跟在火上烤似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带。结果一摸倒是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拿烟袋锅子早被闺女收缴了去。
其实最初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农家汉子干活闲下来的时候不免抽几口草烟,这几乎成了习惯跟本能。却不想自家闺女说什么抽烟袋锅子总引得他咳嗽难受,说啥也不许了,加上那时候家里困顿,他也没心思再上山去扒拉草烟。
林老汉泄气的用拐子戳了戳地面,又觉得自个真不争气,怎得让闺女小小年纪就操持起一家子的活计?如今更是差点就见不着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后怕起来,对刚刚那个长得跟熊一样的李家后生也没了那么大的抵触。怎么说,只要自家闺女好,一切都是好的。
过了好一会儿,见张氏还没出来,林老汉不禁往前走了两步敲了敲门窗。
“闺女没事吧,要不我去寻了赤脚大夫过来瞅瞅?”林老汉有些犹豫的开口,村里的赤脚大夫虽说有些年纪了,但到底也是个男人。虽说医者眼里不分男女,但架不住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这话音刚一落,张氏就红着眼开门出来了。
“我给闺女上了药,也亏得李家后生心眼好,不然......”说着,又是一阵哽咽。“算了,我先去把咱们屋里那床厚炕被给闺女抱过来,那浑身青青紫紫的哪能不疼啊。”
林老汉一抹脸,最后瞧了一眼被自家婆娘关上的门,也没再说什么就沉默地转身,一拐一拐的回了正屋。只是那脸色,着实算不上好,却也让人瞧不出再想些什么。
张氏这次可是下了狠心,别说是自己铺着的炕被了,就连之前准备给林大虎娶媳妇用的那床新薄被,都从锁着的箱子里拿出来了。其实早些时候,她不是没想过拿出来用,可这点东西那是她们老两口的念想,总觉得留着东西就好像儿子还能回来似的。
左右如今天了开始转凉了,加上闺女身上的伤......罢了,便是再盼着也没有跟前的亲人重要。
林青蕊明白张氏的心思,所以看到崭新的大红薄被的时候,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娘,这炕被我垫上,被子就先收回去吧。”林青蕊看着张氏说到,“不说别的,等天再冷一些,给爹当压风被子也好。”
张氏听了闺女的话,心里不由的百感交集。但手上给闺女换被子的动作没有停顿,只笑着说道:“你爹都是过半百的糟老头了,盖这花里胡哨的被子也显不出好看来。娘瞧着,这鲜红鲜红的颜色配你正好。”
简陋的农家小屋里,娘俩说着贴心话,直到快到饭点了,张氏才拍着闺女的胳膊让她歇会,自个去捣腾饭菜。
到了灶台上,张氏把之前闺女买回来自家舍不得吃的肥肉块取出来,又砍了一截大骨用水焯过。然后才拿起菜刀慢慢给余下半颗冬瓜削起皮儿来。
之前虽说家里有了余项,可到底因为家底穷,加上还有外债,所以那些油水大的吃食也只是隔三差五的放那么一点,左右只是让一家人吃个稀罕。却并不会这般大手大脚的用。
但今儿闺女差点遭难,怎么着也得补补不是?虽然她眼界小了些,吃用都爱抠唆,但也是打心底里疼惜自家闺女的。
张氏看着手头上并不多的五花肉,一狠心干脆全切成了小块然后跟那半截骨头一起炖进铁锅里。瞧着灶膛里的火还挺旺的,这才折回屋里去挖了两碗糙白面又咬牙把闺女之前捡的野鸡蛋打了俩混进去,然后擀成薄薄的面皮准备一会儿给闺女烙饼吃。
一想到如今家里不用为生计发愁,都是靠着闺女那小小的身板得来的,她心里就起了酸涩。而屋里还整理着荆条的林老汉,怎能不知道自家婆娘的心思?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拖累了那娘俩?若不是为了给他看腿,家里哪会这般紧巴巴的?如果不是为了给他抓药调理,只怕家里现在靠着闺女手头的生意,早就宽裕起来了呢。
原本愁眉苦脸的他暗暗出了口气,忍不住捶了捶自个的膝盖,却不想摸到了一圈绵软的护膝。心里五味杂陈,却又忍不住庆幸起来,闺女当真是好的。
说起来,这护膝还是闺女想到的法子,入了深秋天儿变凉了。闺女担心他的腿脚受不住,所以专门买了棉花瓜子用家里的布头缝成了这么个能绑腿的圆筒。要知道,闺女之前对女红可是一点不会的,便是缝个衣裳都能缝的皱皱巴巴的。可如今,为了自个这不成事儿的老头子,竟然真学会了用针线。
当时闺女是怎么说的?大抵是有了爹娘,才能有依靠,日后甭管她嫁人还是出门,总归有娘家人撑腰的。若是他跟张氏不保重身体,日后她跟二虎出了门,只怕只会被人欺负呢。
许是林青蕊说的多了,倒是让老实巴交的林老汉两口子越发想得开了。闺女是个有主意的,也是个聪慧孝顺的,这是他们的福气,定然不能为了那些有的没的伤了闺女的心。
小小的农家院,炊烟升起,大锅里炖着的肉菜慢慢散出香味来。
吃过饭后,林青蕊在林老行跟张氏的劝说下直接歇下了。只是这大天白日的,睡觉定然是睡不着的,所以她心里又琢磨起了甜菜的事儿。
琢磨着琢磨着,可不就想起了那个黑脸骇人的汉子?说是骇人,其实她觉得那人也算纯朴踏实,至少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小白脸好多了。
若是真要嫁人,她宁可不图什么名声,嫁给这样在外能唬人在家里又知道心疼人的汉子。左右,她也没想过锦衣玉食富贵高门,只求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过日子,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和乐安稳,别的还能差么?
迷迷糊糊的,那个皱着眉一脸凶相的男人就在脑子里转悠起来,直到她慢慢睡着也没肯离开。
而此时,外头那些正挑林家是非的人,可是又活跃起来了。本来嘛,有些人就是那样,别人对她好,她不懂得感恩,反而总觉得理所当然。某一日人家突然开始过起自个的日子来,不跟她分享好物件了,那可就变成了罪不可赦。
哪怕,人家的东西跟法子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现在林家尤其是林青蕊可不就面临这么个境地?虽说村里大多数人在黑耳朵上得了好处,也感念着林家人的厚道。却也有不少人眼红的看不下去,总想着再分了林家的财路。
尤其是林青蕊从一开始就是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加上她说亲的事儿一直坎坎坷坷。如今听说她能熬糖还挣钱了,可是又成了那些闲的没事儿,总爱盯着别人家事儿说道的老娘们,眼红的对象?
“说起来,林家闺女也挺可怜的,现在好容易熬出来了,倒也不容易。”
“她可怜个啥?那眼界高的比镇上富贵人家的小姐都高了,下水村田家那么好的光景都瞧不进眼里,指不定还想攀高枝呢。”
原本凑在一起说笑的妇人们开口就少不得说到林家,刚开始也好听,大多是觉得林家如今翻身了,终于不用再苦熬着了。只是王婆子一开口,那话锋可就直接成了戳人心的话了。
“前些日子还跟镇上赖皮纠缠不清,后来她那大伯娘不是还说她跟一群汉子拉拉扯扯了么?那天我还瞧见有个长的凶呼呼瞧着就不像好人的男人送了她回家......”王婆子放下手里正搓着的苞米棒棒,呸了一声继续说道,“那种男人我瞧着跟外头赌场上看场子的一个凶狠劲儿,指不定就是被小娘们勾搭来的......”
“就是,不然她个小丫头,怎得突然就能挣钱了?不说别的,前几日我可还看见她去买了肉呢。”边上王婆子的儿媳妇也毫不客气的嗤笑道,面上满是不屑跟嫉妒,想了想又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之前我跟我娘好言好语的去讨她家的法子,她家小气不给就算了,还装什么为难呢。要我说,那就是一家子白眼狼,当初要不是咱们村里给他们凑了钱看病,指不定她家现在早就砸锅卖铁的连个住处都没了呢。”
这话一出,周围就有不少人皱眉了。虽说也觉得林家闺女名声丢了半截子,只怕还真有些说不清呢。可对于王婆子儿媳的话,却也很是不赞同,人家靠手艺挣钱吃饭,怎得能说教给你就教给你呢?
更有心思明了的媳妇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要是都想王家婆媳俩这般想,那还不乱了套?毕竟一个村子里,谁家没遭过难事儿?哪家没得过别人家的拉拽?
反正不管怎么想的,这些话没有小半日可就在村里又传了一遍。与此同时,林青蕊的名声也坏到了底儿,甚至让之前还犹豫着要不要帮她说亲的人家,彻底打了退堂鼓。
林青蕊这几日被张氏跟林老汉拘在家里养伤,没事儿了最多也是去隔壁看看腊梅绣帕子,倒没听到村里那些风言风语。
张氏老两口自然是听说了,也是为着这个,死活不让闺女随便出门。甚至老两口在盘算着,实在不行,就把熬糖的法子教给大家伙得了,也省得他们总盯着自家闺女不放。
就在这个当口,王婆子媳妇又来了,正好碰上从刚从陈家出来的林青蕊。一番奚落自然少不得,阴阳怪气的冲着林青蕊说酸话,却没想到人家搭理都不搭理她。
她也是个心眼小的,见林青蕊看着她跟看猴戏似的,当下就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拽住了林青蕊。
“不就是长了一张勾人的脸么?仗着狐媚子的脸,勾搭了这个勾搭那个,也不嫌害臊,要是我早就找根绳子吊死了。”王婆子家儿媳妇越说越解气,甚至嘴上也开始骂骂咧咧的说些难听话了。
就算如此,林青蕊还是从她话里捕捉到了信息,啥叫识相的就该有钱大家一起赚?啥叫要念着大伙儿救他们一家人的好,就该把挣钱的手艺教给大家?
听着王婆子儿媳的话,林青蕊皱皱眉。她是想低调点,可架不住村里藏不住秘密,东加长西家短的也就罢了,哪家丢了鸡蛋哪家少了针线,都能传的到处都是。更何况她可是真的挣了钱,还买了肉跟粮食。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代表她是怕事的。
林青蕊冷哼一声,“王家媳妇,这年头说话办事儿可是要凭证据的,我就问你,你是把我抓奸在床了还是哪只眼睛瞧见我是勾搭人了?难不成就因着我带了祖传的法子挣了钱,就成了十恶不赦不守妇道的人?还是说,你看不得别人日子过好了,但凡日子稍稍好点的人家,你都恨不得把人浸猪笼?今儿你既然开了口,我也不怕把事儿闹大了,咱们好好白扯白扯,要是你说不清道不明,我就是拼了命也少不得去县老爷那喊个冤。”
林青蕊这几句话,可是把王婆子家儿媳妇说了个脸白。她本来也没真的拿捏住什么,不过是人云亦云加上自个龌龊的心思作怪才说了那些话罢了,哪会真的想跟人掰扯里面的道道?
尤其是瞧见林青蕊这女娃子一脸冷漠,好似她答不出来就真会到县老爷跟前似的。自古老百姓最怕当官的了,尤其是一般庄稼户,见的最大的官老爷就是村里的里正了,要是真去了衙门,指不定就会被扒了一层皮呢。
听说,衙门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呢。
王婆子的儿媳妇有心收回刚刚的话,哪成想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凑了过来,这丢脸的事儿她可不愿意干。要是今儿被林家闺女压了一头,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村里呆?
再说了,她就不信了这个丫头能不怕被扒皮打板子。难不成惊动衙门,她不怕被打?
林青蕊也猜透了对方的心思,只管冷声说道:“都被人逼上绝路了,名声坏到根子上了,还在乎啥?要是再让你说下去,甭说名声了,指不定我或者都是龌龊了,既然都没了活路,我还怕个什么?左右也得拉了人证个清白。”
跟泼妇讲理,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儿。别说王家婆媳向来就是不讲理的,直说就算她占了理儿,那对方一旦撒泼耍赖的闹腾,只怕最后也得想章氏那件事儿一样不了了之,最后还会给人留下话柄。
早些时候是她没想清楚,如今她清楚了村里人那些有意无意的习惯,或者是淳朴的却好心办坏事的“好意”,自然就不愿意在处处忍让着了。
外头闹腾的动静大了,家里的张氏跟林老汉也都匆匆出来,就连腊梅娘俩都放下刚刚得的花样子跑出来了。见着林青蕊一脸悲愤,而王家媳妇又是躲躲闪闪心虚的模样,也都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这是咋回事儿?”林老汉撒了自家婆娘的手,把闺女护在身边冷言问道。
“爹娘,闺女这就要被人逼死了。”林青蕊假意哽咽着说到。
王婆子儿媳妇一听,脸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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