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摆脱不了罪名,那就表示是她这个主子亲自指使的。
“父皇……还需要调查么,这本经书只是经过宝珠的手而已,定是在呈上来的时候是这个模样,宝珠好害怕,上面的诅咒太恶毒了,只有重罚犯事之人,这样才能将诅咒的根源掐断。”宝珠格格跪在地上,语气恳切,暗示箫帝不要心慈手软。
德妃没有跟着跪,宝珠干了什么,自己还不知道,她温言温语道,“皇上明察,臣妾相信,妹妹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妹妹手下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沈悦唇角抽了抽,这是打算先弄死一个么。
查不查、怎么查,都要看皇上的意思,后宫之中,命薄如纸。
宝珠捂着脸低声哭泣,唇角却是暗自划出一个笑容,不过是袖子里放着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纸条,等读经的时候悄悄夹进去罢了,民间的小手段,在皇宫里边,也能适用。
箫帝皱眉,正打算把人带下去审问一轮再说,此时突然有太监上前通报,“启禀皇上,和硕亲王来了。”
贵妃微微颔首,心满意足,这个心腹自然不能轻易舍弃。
德妃唇角抽动,心里痛骂贵妃如此不给面子,不过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奴婢而已,脸上却是带着笑容,“原来是我弄错了,那些奴才传话倒是不准确,这等忠心报主之人,有功必赏才是。”
“姐姐说的是。”贵妃不咸不淡的回道。
见事情毫无转机,也知道在长青宫里,皇上不在,自己很难讨到好处,宝珠咬了咬下唇,挤出一个笑容,“如此说来,是宝珠错怪沈嬷嬷了。”
贵妃占了上风,乐得弯了弯唇角,语重心长道,“格格年纪小,识人不清很正常,以后多和姐姐学学,功夫到了,就不会犯错了。”
“妹妹别再夸我了。”德妃不好说什么,只得谦虚的推拒着。
宝珠只好颔首,压下心里的恼怒,乖巧的小声道,“宝珠谨记娘娘教诲。”
于是沈悦收到了来自贵妃娘娘的赏赐一份,又收到了来自德妃娘娘的赏赐一份,以及宝珠格格的憎恨翻倍……对方走前的眼前,毒辣得让人唇齿生津,沈悦决定今晚吃麻辣鱼片汤。
“沈悦。”贵妃在独处时,就会叫她的名字。
“奴婢在。”
“这几天别出长青宫,为我抄一份经书,德妃生辰送过去。”贵妃有心叫她躲躲风头,“别看德妃什么都没说,那笑容,可是气狠了。”
“诺。”沈悦规矩的站得笔直,心想德妃恐怕不稀罕和小人物计较,那位民间格格就不好说了。
此时德妃的永福宫中,宝珠正为德妃揉捏肩膀,她屏退伺候的宫女,挽起袖角,亲自动手,姿势熟练,力度恰到好处,脸上带孺慕之情,颔首微笑,旁边的宫女太监看了,都在心里赞一句孝顺,德妃没白教导她。
“好孩子,你有心了。”德妃闭着眼睛,面露惬意之色。
“这是宝珠应该做的,娘娘觉得舒服就好。”宝珠微微笑着,手上动作一刻不停。
一名小太监带了口讯过来,德妃听完后,摆手让他下去,半响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贵妃已经在准备我的寿礼了?一本手抄经书,谁稀罕。”她回到永福宫,自然不再拘束言行,反正四妃不合,也是自古以来的后宫长态,谁也别说谁不对。
“贵妃娘娘也是有心的。”宝珠格格礼貌的说了一句后,观察了下德妃的脸色,便闭嘴继续为娘娘捏肩,手指已经酸痛得有些刺疼了,却不敢停下了,心里琢磨着小太监的那句“据说是让身边的沈嬷嬷代笔”,不禁眼帘低垂,掩盖住隐藏在眼底深处的恶意算计。
“这么大动静,德妃都找到寡人那去了。”男人挥手让旁边服侍的人去将宝珠搀扶起来,他拍了拍贵妃的宛如凝脂的手背,揽过怀里美人的腰肢,却是态度和蔼的朝宝珠格格道,“你日后认真学学规矩,别总是惹贵妃生气。”
宝珠挣脱开旁人的扶持,突的跪在地上,朝皇上磕了个头,“谨遵父皇教诲,儿臣知错了,不该贸然惊吓到贵妃娘娘,况且娘娘还怀着皇弟……都是儿臣不好,求父皇责罚。”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你就弟弟的叫上了。”皇上摇摇头,脸上却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快起来吧,别跪着了,规矩要学,也不能太苛刻了,看这脸都肿了,贵妃,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贵妃温柔的笑着,“宝珠也不是故意的,臣妾并未责怪。”
“那就好,宝珠我会让德妃好好管教的,你安心养胎。”箫帝又喝了一杯茶,才带人离开,不忘叮嘱叫太医来给格格看看,别在脸上留下了疤痕,女孩子最看重这些。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提到旁边的那名叫小采的宫女,包括宝珠自己,而沈悦偷偷看了眼,那名宫女的额头有了指甲深印,恐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恭送皇上。”贵妃福了个身,其他人此时全都跪着,也就不必起来再跪一次了。
沈悦从箫帝过来,一直跪到箫帝离开,并且在收获了宝珠格格临走前暗中赐予的毒辣眼神后,才在贵妃娘娘的允许下,平缓起身,腿部感到有些僵硬,微麻,但她衣摆垂整,站得纹丝不动,“谢娘娘。”
“谢我什么……”贵妃美人侧卧的坐在榻上,招手让她过去,“给我捏捏肩,这一天下来,有些酸了。”
“诺。”沈悦迈着莲步走上前去,抬起手放在美人的酥肩上,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香气,富有节奏的按压着,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她轻声说道,“谢谢娘娘在皇上面前说情。”
如果那时候贵妃不接话,箫帝一个激动就“带下去全砍了”,一言九鼎之下,重生穿越都救不回她的小命。
“他生气了?最后还不是轻拿轻放……宝珠有德妃撑腰,以后提防点她。”贵妃捏起一颗拨好皮去了籽的翠绿葡萄肉,放入口中。
“诺。”沈悦手下的力度没有半分改变。
在听闻今晚皇上又召楚婉萱过去谈心下棋后,贤妃愣了愣,直接将手里的茶杯扔在地上,她捂着胸口,显然是气狠了,说话牙齿都在摩-擦着。
“那个楚婉萱,算个什么东西,居然和本宫唱对台,如此不要脸的勾-引皇上!”
一旁的宫女连忙跪下磕头,嘴里喊着“娘娘消气,保重身体”,并手脚迅速的收拾好地上的茶杯碎片。
脸上还带着巴掌印没有消除的大宫女急步上前,恭敬的给贤妃捶腿顺气,口里小声劝道,“娘娘别急,皇上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好玩罢了,那个小秀女论姿色,论才情,哪点能比得过娘娘您呢……”
“本宫何等身份地位,也是她能比得的?”贤妃冷笑一声,不说话的靠在软榻边上,她又气又恼,终究是忍不住,下令道,“等今日楚秀女回来后,让她过来拜见本宫。”
大宫女低声应是后,又有些担心,“娘娘,就这样明着叫她过来,会不会太明显了?”
“哼,本宫负责今年储秀宫的所有事宜,管教秀女是分内之事,去,就说这几日楚秀女怕是疏于练习,本宫要好好指导一番。”贤妃接过小宫女重新沏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心里的郁气消下去了一点。
她想了想,又同大宫女吩咐道,“也去贵妃那走一趟,找她身边那个嬷嬷,就是被楚婉萱指控的那个,就说本宫想尝尝玫瑰露,这里也没人会调,让她过来教教你们再回去,横竖不费什么时间,今天就来罢。”
“诺。”大宫女跪在地上磕了头,才退了出去。
长青宫内,沈悦没来由觉得有些心慌,她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外边的春天气息,下一秒就听见有小宫女进来传达了贤妃的召唤。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而这个时候,沈悦非常的清楚,自己要做的不是硬抗或者智取,而是马上告诉领导上司,也就是贵妃娘娘。
“禀娘娘,贤妃娘娘让奴婢过去春阳宫,传授那面的宫女们如何调制玫瑰露。”
她话音刚落,贵妃就从软塌上坐了起来,一脸怒意,“这是吃了什么壮胆的,竟是还敢这样光明正大的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沈悦没有应声,也轮不到她应声,周围还有伺候的宫女在,沈悦只能低着头看脚尖,等待领导指示。
贵妃凝眉想了想,道,“你去把我房中的玫瑰露分一点出来,就说是今日调制好的,带去给贤妃尝尝,然后方子和冲调的手艺直接交给那面的宫女,快些回来便是。”
“诺。”在宫里,争斗起来时没有谁需要给谁面子,但是明面上,却又是不得不顾全所有人的面子,皇家杀人不见血,萧帝也不想被肮脏的事情污染了后宫。
贵妃给她带的那个房中的玫瑰露,便是对贤妃的警告,只要对方脑子没进水,她就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用晶莹剔透的琉璃壶装了一小壶,换上一副出了长青宫在外常用的沉默寡言脸孔,沈悦迈着匆匆步伐朝春阳宫走去。谁知道那名心情不定的贤妃娘娘,会不会因为她来晚了而治罪,早去不拖延总是好的,也可以早点回来。
去到春阳宫后,贤妃并没有马上见她,而是让服侍的宫女出来,先是把那一小壶玫瑰露拿了进去,又叫她到一边去教导宫女们如何冲调这种饮料,有什么技巧和注意事项。
“等教完了,娘娘叫你进去领赏了再走。”服侍贤妃的宫女轻飘飘的看了沈悦一眼,叮嘱道。
“诺。”
“在春阳宫内不得随意乱走,那些东西也不可以乱动。”
“诺。”
“这里不比长青宫,嬷嬷还是谨慎点,不该说的话也别乱说……”
“诺。”
被贤妃叫出来刁难沈悦的宫女,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可以激怒对方的话语,又不可以诋毁对方主子,也不能随便找个理由发作处罚……她犹豫半天,最后私底下悄悄吩咐其他人,不给沈悦水喝。
让她渴着,大半天下来滋味也不好受!
事实上,沈悦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吃苦是吃不少的,皇宫之中的生存经验也就这么积攒起来,不吃不喝大半天,算不上什么。
她暗地里叹了口气,这样等待召见的话,是不可能早回去了。
一直到太阳下山,沈悦才被人叫进去,说是领赏。
结果她前脚刚踏进贤妃的地盘,后一眼就见到了一出大戏。
这来的不是时候,也没人通知一声,许是故意的,沈悦心里暗想,眉眼不变的同贤妃请安,“娘娘万福。”
“起来吧。”贤妃非常大方的没有刁难,而是偏过头和蔼的说道,“沈嬷嬷带来的的玫瑰露滋味很好,贵妃姐姐连房内的好东西都分享了过来,真是有心了,听下边的人说,你教导认真,也是不错,来人啊,赏!”
“谢娘娘。”沈悦不卑不亢的说道。
贤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见沈悦拿了赏,却是突然开口道,“倒是没料到,沈嬷嬷是贵妃姐姐的房-内-人……”
沈悦庆幸她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面部肌肉会有些僵硬,否则此时定是忍不住唇角抽动,什么叫房-内-人,可以换成亲信、心腹之类的没有歧义的词语吗。
“娘娘过誉,奴婢愧不敢当。”她继续道。
贤妃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
“贤妃娘娘,不知您叫奴婢过来,是有何事,因为皇上明日还会和奴婢下棋,所以今晚得早些休息,以免明日精神不济,让皇上失望。”
沈悦顺着声音看过去,房间中另外一位客人,楚秀女还跪在地上。
她一个粗糙的嬷嬷都起身了,人家那样娇弱的秀女还跪着……
难怪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并不算太好。
“哦,这么说,楚秀女现在是大忙人了?我还请不得了。”贤妃轻轻吹了下指甲,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点冷。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希望可以更快执行娘娘的意愿,听从娘娘的教诲。”楚婉萱咬了咬牙,尽量让表情变得自然一些。她记得这名嬷嬷,本来刚才见贤妃叫沈悦进来的时候,楚婉萱以为贤妃是要为她出气。
想想不过是得到了皇上一时的青眼有加,就能得到秀女们的羡慕,储秀宫管事的看重,就连之前似乎恼了自己的贤妃娘娘,也要帮她挽回面子,呵斥那样的小人……楚婉萱顿时又觉得没意思了。
这些人太见风使舵,一点都不可靠!
帝皇的爱是很好,她也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萧帝的英俊魅力,更何况私底下的帝皇是很幽默的,让她越来越放不开,就此陷入情网之中,不能自拔。其他人因此小心的捧着自己,楚婉萱是可以理解的。
而现在,她发现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楚婉萱听见高高在上坐着的贤妃开口道,“楚秀女,你可知罪?”
她有些不可置信,张了张口,辩解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但是楚婉萱忍住了,她伏低身子,磕了个头,才恭敬道,“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明示?”贤妃端起茶杯,道,“这些天你都缠着皇上下棋聊天,是不是?”
楚婉萱犹豫片刻,“是,但是娘娘说的不对,并非是奴婢缠着皇上……啊!”
她话还未说完,一杯热茶就迎面泼来。
顿时发髻被淋湿,白皙的额头上被烫出了红印,楚婉萱喊了一声后保持不住跪姿,直接摔坐在地上,身形狼狈。
她有些愤怒于贤妃的故意找茬,又有些畏惧对方传闻中的手段,只好低着头,眼角的余光不禁划过旁边那些看见她这幅模样的下人,特别是那一名到现在还穿着完好的恶毒嬷嬷。
沈悦垂手肃立,神色不变。
她也不想来看戏的,都不用买票直接被拖进来,强行安利了年度大戏……
“大胆,这样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你竟是想要狡辩!”贤妃怒气冲冲道,“难道还是皇上缠着你吗?”
“不、不是的,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楚婉萱慌乱的辩解道。
谁知贤妃竟是抬起手揉了揉额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本宫只是在担心皇上太过劳累,做完公务又要去陪你,这一届的秀女也太不懂事了。”
大宫女在一旁附和着连连点头,眼珠子一转,道,“娘娘说的是,这样来看,楚秀女故意累着皇上,其心可诛啊。”
“你们在说谁其心可诛?”萧帝声音洪亮,迈着大步走进殿内。
连当今圣上都爱重有加,推心置腹的嫡亲兄弟!
她一个小小的嬷嬷,怎么敢拿亲王殿下来当成下饭菜?至于口渴这样的轻佻话语,那绝对是亲王殿下的口误!
沈悦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还未抬起头便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动听的男音。
“嬷嬷生性耿直,快言快语,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