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冷冷道:“陆某年过三旬,应试十余载,侥幸得中,实不敢与慕云兄这般少年才俊比肩。再者,陆某家境贫寒,从不饮酒,还是莫要搅了三位兄台的雅兴,这便告辞了。”言罢,抱拳虚躬了躬,转身便走。
吴鸿祯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沉脸变了色。
周邦烨瞧着势头不对,赶忙上前拉住陆从哲:“哎,今日巧遇慕云兄,确系幸事,若明年春闱得中,大家便都是同年,当如兄弟一般,现今闲坐论道叙话,也是快事,仲涵兄何以这般不近人情啊?且请回来,且请回来。”
陆从哲回过身,涩然一笑:“陆某才疏学浅,明春应试也未必能中,即便中了,也不敢与诸位兄台攀附,还是现下便告辞的好。”
这番绝决的话一出口,连周邦烨面色也登时难看起来。
只听吴鸿祯仰天一笑,撇唇讥道:“陆兄为顺天府解元,才高八斗,自是瞧不上我与龙川兄,可江南文昌之地,慕云兄贵为榜首,你竟也不屑为伍。呵呵,也罢,那请便好了。”
秦霄半晌没开言,此时却听得暗暗皱眉。
这吴鸿祯许是仗着老爹的势,说话毫无顾忌,明着与人炝火,暗地里却夹枪带棒地意图挑拨,竟像是刻意要让自己和陆从哲才一见面便生嫌隙,进而反目,这般的心思虽算不得高明,可也着实可恶。
想来周邦烨是寄人篱下,自然不敢得罪,可陆从哲这般耿直清高的脾气,怎会与他们一道出来?
心中暗自计较,眼见他转身又要走,便也清清嗓子叫道:“仲涵兄请留步。”
“秦兄还有何指教?”陆从哲冷冷问。
秦霄抱拳一揖:“仲涵兄既是姓陆,敢问前朝那位迁居河间,临魏碑出神入化的陆阳冰陆老夫子,与尊兄如何称呼?”
陆从哲似是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不由一愕,跟着缓下声音还礼道:“不才,正是在下先祖,秦兄问来做什么?”
“哎呀,原来仲涵兄竟是‘碑圣’后人,失敬,失敬!”
秦霄心中暗喜,面上却肃然起敬,当下又深深一躬:“陆老夫子大名,家父与小弟都仰慕已久,尤其那卷’龙门十品’堪称最绝,只是无缘得见真迹,今日得见陆兄实为大幸,不知是否带在身上,可赐一观么?”
吴鸿祯和周邦烨对望了一眼,面上也微现惊色,一时竟插不上话去。
陆从哲不明其意,摇头如实道:“不瞒秦兄,几幅碑帖而已,原也不足赏玩,只是既为先祖遗物,自当供于祖宅,如何能带在身上?秦兄若真有意要看,可待明年春闱之后,同我一道还乡,届时自当奉上。”
“甚好,甚好!深谢仲涵兄玉成。”
秦霄拊掌而笑,上前两步,拉住他道:“既如此便说定了,这个……今日得遇诸兄,实是三生有幸,小弟提议,不如大家找个好去处,一同吃杯茶,论些诗文书法,才算风雅,岂不强似去那吆喝连天的地方么?”
他说着,转过头来,向周邦烨暗丢了个眼色。
周邦烨立时会意,也附和着笑道:“是极,是极,座上饮宴随时都可,今日既然说到书法碑帖,小弟倒也有些兴致,大家同去饮茶论道最好。文宇兄,你以为如何?”
吴鸿祯本来一心想挫两个解元的锐气,再挑得二人反目互斗,没曾想却被秦霄几句话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不由怒气更甚,但此刻话头转向自己这边,倘若发作或是推辞,便显得自己小气,当下强作笑容道:“既是慕云兄与龙川兄都有此意,我又怎敢不依,搅了二位兴致?只是恐怕……”
陆从哲见他暗含讥讽的眼神瞥过来,不由轻哼一声,索性继续与他作对,当下负手点了点头:“秦兄和周兄如此盛情相邀,陆某若再推辞便是不恭了,便同去吃杯茶吧。”
秦霄听他应了,连声赞道:“好,好,好,仲涵兄果然是快意人,既是小弟提议,自然要做东。文宇兄,我才来京城未久,不甚熟识,烦请指引个吃茶的好去处。”
吴鸿祯唇角一垂,但那不豫之色一闪即逝,当即摇扇道:“这吃茶的好去处,我自然知道,但这里既是京城,自然该由我来做东,谁都不要抢。”
四人当下便沿路朝街尾走去。
秦霄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不断四下里望。
就这般穿过两条街,三人跟着吴鸿祯来到一处茶楼,瞧着门面并不甚大,里面却是古朴闲雅,居闹市间竟也不失清静。
吴鸿祯果然面子极大,进门也不问,便有人引着去了二楼雅间,跟着又有茶博士煮了香茗捧上,另有各色茶点小食。
秦霄并没落座,装作四处赏玩的样子踱到后窗口,才刚向外看,便见一个婀娜的身影从下方巷中疾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