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要生了,屋内几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有人去打热水,有人去叫稳婆,有人开箱子取要用的工具和物品。
自从踏上回娘家的路,韩家便做好了遇到最坏情况的打算,却没想到情况比他们想的还要糟,外面风雨交加,屋内灯火晦暗,一路带着的稳婆偏偏今日感染风寒,这会儿晕船晕的七荤八素,听到太太要生了,强撑着爬起来,她自个儿走路都走不稳。
韩老爷见状,当即掏出一大把银子交给下人:“多给些钱,让船上的管事带着去镇子上寻一个熟练的稳婆。”客船跑的是固定路线,船上有些脑子灵光的管事和伙计会在沿途悄悄做些私活贩卖,他们对这一带都熟得很。
好在景山镇是个大镇,韩家下人拿了钱求人,不一会儿便找来一个稳婆,那稳婆在门口丢了伞,进了船舱往韩夫人那里看了一眼便叫到:“啊哟,宫口已经开了!”镇上这个稳婆是个积年的熟手,拿手一探,又道:“胎位不正,有些难。”
偏偏这时候,外头有人嚷嚷起来,“底舱漏水了,大家快下船!”刚开始只当是谁恶作剧,但是很快甲板上便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人们呼唤亲朋同伴下船的嘈杂哭喊声。那稳婆心头也虚,往门口连看了几眼,韩老爷本来心头就急的不行,一下跪在甲板上朝稳婆磕头:“我和娘子十年才得这一个孩子,我娘子为着赶回去见岳父最后一面不得已冒险上路,求您救救我娘子救救我的孩子,我和家下人都会游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保全您!”
那稳婆是个心软之人,韩老爷又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叹一口气,转头继续帮韩太太。
韩太太神识早已模糊,全凭一定要让女儿平安的念头支撑着,叫得嗓子都已经哑了,那个吃汤圆的小男孩儿竟然还没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奶声奶气地宽慰她:“姨姨不痛,姨姨不哭噢!”只是这时大家都既慌且乱,无人照应得到他。
船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先前只是放不稳烛台,渐渐的船舱里的水盆开始滑动,再后来连人都站立不住,屋子里的蜡烛已经灭了,烛台也已不知去了哪里,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终于想起了一声嘹亮的啼哭:“哇——哇——”
“咔擦!”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给船舱里带来了一瞬亮如白昼的光明,稳婆就着这道光看了一眼婴儿,“是个小姐。”她大松一口气,凭着积年的经验摸到剪子减了脐带,也不清洗婴儿,扯过一块布包住,顺手递给奶娘张氏,这时候水已经漫进了船舱,稳婆也不要钱,匆匆忙忙就往外头跑了。
客船老板还算有良心,在船和码头之间搭好了舢板组成的浮桥,此时船上的人已经下去了一大半,韩家众人也顾不得其他,韩老爷背了韩太太,张氏抱了新生的小姐,其他几人随手拿了紧要的包袱,一行人跌跌撞撞跑上了舢板。情况紧急,大家也顾不得尊卑,小男孩走在最前头,其次是张氏,再后头才是韩老爷和其他几人,眼看小男孩一脚踏上了码头,一脚还在舢板上,突然一个大浪打来,一行人全掉进了水里……
“都怪我,都怪我,那晚绵河的水比现在还要急,我们全部跌进了水里。小姐身上的布裹得不严实,我身子一歪她就从布里边脱出去了。”张婆婆拿手蒙住脸,却已经再流不出泪来:“太太因为生产当日落水伤了身子,加上哀伤过度,这些年便再也未曾生育过。”
杨老三若有所思,看张婆婆平静下来了,才问道:“那婆婆您这些年在这里卖抄手是为了找韩家的小姐?”
“之后韩家花了重金沿着河道寻找,并没有见到去世的婴儿,便想着说不定被哪户好心人家捡去养活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景山镇周边寻找小姐,也打听那晚上为太太接生的稳婆,想知道小姐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张婆婆点点头,又摇摇头:“前几日我终于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赶到她家里的时候,她却已经去世了,刚咽气。唉,这些年夫人也死了心,刚出生的小孩子,落到水里哪有存活的可能?”
江风凉薄,水声无情,薄衣难胜清寒。
许清沅沉浸在张婆婆叙述的往事中,面上一片冰凉,她发现自个儿竟然流了满脸的泪,也不知是为那个刚出世就遭遇不测的小婴儿,还是为貌美和气的韩太太。杨老三掏出个手帕递给许清沅擦眼泪,他看着江面欲言又止,半晌,终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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