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裴谨,随即能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蘅芜香,清冷悠远,明目提神。能让人即使面对裴谨的身体,也能保持头脑清醒。
三下五除二便即完工,仝则一面收尺,一面暗笑裴谨说的不实,他不光一两肉都没长,腰身反倒是比之前瘦了两指。
不过眼瞅着要入冬,按理说不该变消瘦,那是有什么事,需要裴谨殚精竭虑?
裴谨见他沉默,神情像在思忖什么,双臂一收,闲闲道,“过些日子,太子千秋要摆宴,帖子上说了可以不必按品着装,我穿什么出席,你有没有好建议?”
他的公服是朱红色,仝则私心觉得这人穿湖蓝或石青最好看,还有月白,里头配上浆得挺阔的银条纱中衣,熨烫出笔直锋锐的棱角,仿佛能和他眉宇间的英气呼应,是最显英姿飒爽的装扮。
仝则实话实说,不想裴谨真的点头,从善如流,“我信你的眼光,就按你说的吧。”
上司如此给面子,仝则决定投桃报李,“三爷要的曳撒我会好好做,等下次来的时候,我也会争取找到客源,盘活局面。”
裴谨听得直笑,“没那么严重,你年纪不大,心思也不必那么重。饭要一口一口吃。”他看着仝则,分明是一字一句说给他听,“我今天来,不是为给你压力的。”
那语调忽然低下去,有别于平时的清越,深沉柔缓,偏那话说的,也是格外熨贴人心。
仝则敏感地觉出一线关怀,绝非矫饰,蓦地里,心口就十分有来由地动了一下。
一下之后,裴谨却看向他的手腕,目光停在上头,“这琥珀手串,从前没见你带过?”
说得好像他特别留心自己似的,仝则才思量完,顿时想起第一次见面,裴谨的确一眼就看出他改动过裴府标准下人制服,要说裴谨眼毒,确实不虚。
“是宇田殿下送的,为我那天帮了他个小忙。”其实不比赘述,反正裴谨也都清楚。
裴谨的眼皮颤了下,嘴角泛起一抹有点勉强的笑,慢悠悠道,“他是京都最受人追捧的公子哥儿,举凡他喜欢的,玩器也好,古董也罢,很快就能红起来。”
话说完,仝则立刻灵光显现,原来大佛就在那里,早知道宇田有这本事,他就该好好利用才对。
不过沉吟一刻,他还是有分寸的先捧起老板,“京都最有魅力的,难道不该是三爷您么?要这么说的话,好像全京都的少女眼神儿都不大好啊。”
裴谨微不可察地垂了下眼,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自嘲味道,“女孩儿家不喜欢杀气太重的,有一年我从关外平匪患返京,接了旨从嘉峪关驱马直入安定门,因为赶得急,盔甲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皇上却为剿灭了边境二十年的匪患,龙颜大悦,让京城官员百姓去城外迎接,这下好了,我那点子血子呼啦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从此出门走在街上,再没姑娘倚着栏杆朝我摇手绢儿了。”
这是心痛?还是失落?他说着,竟然还应景地抚了下胸口——裴谨为人固然不算端方持重,可这活泼来得实在有点突兀,又有点让人不大习惯。
没准习惯成自然也就好了?仝则收回乱飞的心绪,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三爷今日来特意提点。”
这话出口却又有点玄妙,可以理解为已领会领导意图,也可以解读为我都懂了您可以撤了,既是表立场,又像逐客令,端看对方愿意怎么想了。
裴谨是什么人,当然不可能等到两个人无话可说再告辞,干脆会意笑笑,抿了口茶,起身披衣。
“差点忘了,我有东西带给你。”裴谨自披风兜里掏出个不大的弓/弩,“听说你射箭射得不错,送给你玩的,闲暇打发时间,或是出去郊游用,不必把自己圈死在店里,换换脑筋,兴许思路也就打开了。”说完抬腿,真的往外去了。
才走了两步,他又站住,深深看了眼仝则,“我今天来,本意是想看看你还缺少什么,没有提点也没有告诫。下次再见,我会让游恒送你到我另一处家里。”
“走了。”他扭头,摆了摆手,“回去等你的好消息。”
话音落,人已出门下楼,脚步轻盈渐次无声。
这还叫没期待、没提点、不给压力?那最后一句好消息是指什么?难不成是让他赶紧找着生命真爱,从此双宿双栖?
上司口不对心,一点都不诚恳,仝则吐纳一口气,决定赶紧加快进程,下回碰面,绝不能让裴谨再有借口旁敲侧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