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来。
弹了箜篌之后,她便悄然离去了。一个人寻了隐蔽之处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恍惚中,她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弹了古琴,也是那曲《秋风词》。
仿佛是有人和她一样,受着相思的苦楚。她循着乐声去了。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记得了。只知道第二天自己已经躺在了家中。
“那日你还传来一件白色的襦裙,云鬓轻挽。皓腕凝霜雪,十指纤纤,惊艳四座。”景帝似乎沉浸在了当日的回忆之中。
那一日他春风得意,却从不曾想过她心中的苦涩。所谓《女则》,他要她抄写。不就是想让她明白,女子不可善妒。她要磨平自己身上所有的棱角,变成他喜欢的模样。一心一意爱他之余,还要爱他的一切。
对此,她只有三个字——做不到!
谭青玄沉默着扒拉完了这一顿食不知味的午膳。景帝回过神,发现她已经用完了午膳,笑道:“瞧你,还是这般急躁。”他说着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谭青玄连忙要站起来,却被皇上按了下去。他抬起她的下巴,用一旁的帕子轻轻拭去了她嘴角的米粒:“阿玄,当日大婚的时候朕就在想。坐在朕身边的,应该是你啊。”
谭青玄的手一颤,她连忙起身退后了一步:“陛下慎言。”
景帝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你不必这般惊慌,朕所言皆是肺腑之言。阿玄,你若是进宫,将来也可以是朕的贵妃。如今江贵妃有的一切,朕给你的也分毫不差。”
话音还未落,景帝便瞧见谭青玄已经红了眼眶。她抬起头,神情是泫然欲泣。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还把人给惹哭了?
谭青玄努力憋着眼泪,低声道:“陛下那日成婚,分明是开心的。陛下还曾当着众人的面说过,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言犹在耳,怎么今日却变了?”
景帝闻言怔了怔,良久,他忍俊不禁:“真是小孩子心性。朕是说过执子之手,可朕的宫中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朕执了江贵妃的手,便不能再执你的手了么?”
“是。”谭青玄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陛下可直到那一日我弹奏的《秋风词》,最后一句是什么?”
景帝想要伸手替她擦去眼下的泪珠,她却自己伸手抹去了。他看着她,缓缓念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你——”
“我与陛下最大的不同,便是我只认一生一世一双人。”谭青玄努力抑制着,可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所有年少的痴迷和幻梦早已经远离她。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人已经再无男女之情。
可是至今回想起那一日的心酸和难受,她在远离他的地方奏着苦涩的曲子。他却笑得开怀而爽朗。每一声的笑,都像是一把刀割在心上。那样残忍的伤,她都不忍回顾。
今日她才知道,原来对他来说,那却是一段无比美好的回忆。他美人在怀,笑着看着她。欣赏着她初长成的美妙身姿,听着她为他学的箜篌。却没听到她心里声声泣血的哭喊。
谭青玄忽然有些释然。她总是为这三年来自己对他的辜负耿耿于怀,可原来他也根本不爱她。
陛下啊,习惯了坐拥天下。习惯了她为他付出一切,一直到失去自我。
但这一切根本就不值得。谭青玄终于止住了眼中流出的泪,闷声道:“陛下若是无事,臣女便回去继续抄写《女则》了。”
景帝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只是出神地看着她。谭青玄便转身退了出去。她没听到身后景帝低声的一句呢喃:“早知相思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良久,他叹了口气。光洁的地面上还留着她方才坠落的两滴泪,原来他以前伤了她的心。原来感情之事,并非是因为他是皇帝便可以任性妄为。尤其那个人是她......
谭青玄重新拿起毛笔,一笔一划认真抄写着。不一会儿景帝从屋子里出来,也不等她站起来,便大步离开了南书房。而且铁青着脸,看起来心情颇为不好。
她暗自咋舌,方才她也是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又一次顶撞了皇上。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债多不愁。错话说多了,她也习惯了。
景帝一走,谭青玄便立刻掏出了藏在桌子下面的木板,拔下了头顶的金钗鼓捣了起来。
门外德公公收回了目光,拉着花公公走到一旁,小声道:“里面那位小姑奶奶这是在做什么?”
花公公摊手:“不知道。”
德公公重重敲了敲花公公的脑袋:“不知道,你把那些东西给她做什么”
“她说要给陛下惊喜。”
“惊喜?”德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别是惊吓就好了。你给我在这儿好好盯着,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花公公点了点头。两人又向屋子里看去。谭青玄刚刚手脚并用,将那坏掉的盒子生生给掰成了木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