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的绿草地上——不能说多么绿,这里的秋天来得快,草尖已泛了黄,不似夏天那般鲜润——到处矗立着蒙古包般的玩意,像一个个巨大的圆形蘑菇,厉兰妡看着颇觉新奇有趣。
这块地界其实有点暧昧,不能完全算作漠北的领域,也不能说是大庆的范围,这问题在几十年前已经存在,到现在仍没搞清。总而言之,这里的气候更接近漠北的风土,所居住的也多数是漠北居民——亦有大庆人混杂其中,比例接近七三开。几乎每年,大庆的皇室和贵族都会来这里狩猎,而漠北人也总是表现出欢迎——其中的态度着实微妙。
厉兰妡由兰妩搀扶着下了马车,她一眼瞥见走在她前面的傅书瑶,便恍若无意的跟上去,一面道:“姐姐可瞧见后边的霍婕妤?她不是尚在禁足中么,不想竟在这里见到,妹妹看着好生奇怪。”
傅书瑶和以前一样露出文静的笑意,“妹妹有所不知,是我求陛下解除禁足之令的。”
她倒肯坦然自承。
“姐姐为何要这么做?”厉兰妡的疑虑倒不算装假。
傅书瑶叹了一声,“还不是安平侯世子思念家姊心切,巴巴地派人上门,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下来。妹妹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两家沾亲带故,总却不过这个情面。”
“但姐姐可知,霍婕妤性情乖戾,哪怕陛下责罚了她,她心中到底不服。如今未等她心气平顺就放出来,姐姐也不怕她生出什么事端?”厉兰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傅书瑶的笑似涓涓流水,“妹妹放心,这里不是大庆的地界,霍婕妤不敢的。她若真做出什么,当着众位亲贵的面,那真是不要命了。”
她脸上的表情并无丝毫异样,厉兰妡却莫名悚然一惊。她忽然想起甄玉瑾设宴那日,傅书瑶称病不肯出席,她是真的犯了旧病,还是预感到将发生的事因此故意避开?
走了没一段路,便有一对衣着非凡的人马径自向这边而来——说是不凡,也不过是相较于这一带的普通民众而言,虽然一样是单调暗沉的颜色,他们衣裳的质料明显要好一截,剪裁也更为合身。
傅书瑶一一向厉兰妡指认,“那几个是汗王的儿子——老汗王子嗣众多,今儿来的未必是全数。不过这样大的阵仗,他们也算用心了……”
厉兰妡奇道:“你一向在深宫之中,为何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傅书瑶笑意隐约,“我父亲曾镇守边关,与此地渊源颇深,我亦随父见识了不少。”
原来如此。厉兰妡注意到那一群套马的汉子里有一个唯一的女性,她亦纵马驱驰,分毫不肯让人。扬起的尘沙遮不住她慑人的容光,这一种飒爽英姿尤其为大庆女子所罕有。
厉兰妡不觉起了兴趣,指着那一处道:“她是谁?”
傅书瑶稍稍眯眼,“那是汗王膝下独女,漪霓公主。”
看着那样英气,偏偏起了一个繁华靡丽的名字,这种反差也是醉人。厉兰妡越发有了兴致,暗暗留神。
一群人在他们跟前停住。为首的几个稳稳勒住马头,翻身下马,动作极其流利,那位漪霓公主比起几个兄弟同样毫不逊色。
诸人礼貌地上前相迎,那年纪最长的一个伸臂搀住萧越,态度十分恭敬——虽然萧越看着兴许比他还年轻,他却谦卑地执晚辈之礼。
他们走近了,厉兰妡才颇为遗憾地发现,这位漪霓公主近看不如远看美,她肤质偏黑,脸上的脂肪粒太多,眼下还有几点雀斑,牙齿也不甚整齐——自然,这是拆开了来看,男性的眼光可能更注重整体。
总之,以她女性的观点而言,漪霓公主虽然美貌,终究稍显粗犷,不及大庆女子肤质白皙细嫩,近看也无妨。
嫔妃是依位次排列的,走在最前方的是甄玉瑾。前来搀扶她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厉兰妡想大约是因为汗王只有一个女儿,人手不够用。
那男子本来不觉得什么,直至看清甄玉瑾的脸,他立刻惊为天人,态度也骤然殷切起来,“这位姑娘,敢问您的芳名?”
傅书瑶不禁皱眉,“三王子还是这副德行,再改不得。”
原来这位三王子白赫是出了名的风流无忌,据说他房中的姬妾就有一十八人之多,平日里也是见一个爱一个,但凡遇到中意的,定要抢回去才罢休。人深恨之,无奈白赫骁勇善战,颇受汗王器重,众人敢怒而不敢言。
本来草原上风气开化,问一句闺名也没什么,无如他触犯了大庆女子的禁忌。厉兰妡看着甄玉瑾一张粉面染上薄薄的怒意,不禁暗笑。
白赫心思粗疏,未能知觉,犹自追问,厉兰妡不禁为他捏一把汗。哪怕甄玉瑾如今并不得萧越宠爱,她究竟是当朝贵妃,冒犯了她,也是辱了大庆的颜面。
肃亲王萧池本来走在一旁,这会子便排开众人上前,将甄玉瑾护到一边,冷声向白赫道:“她是我朝贵妃,你最好懂点礼数!”他甚至用力将白赫往后一推。
白赫纵然理亏,这一下却觉得受了侮辱,盛气之下,他拔剑向着萧池:“你算什么东西,要你强出头,还敢动手推本王子!”
众妃见着雪亮的剑光,都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厉兰妡却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看,两个风流浪子相斗,还真是一桩妙闻。若说他们有什么不同,大约就是白赫的性子更无赖一点。
不过,萧越都还没发话,萧池却抢先站出来,啧啧……厉兰妡眼里的笑意更浓厚了,若说萧池对甄玉瑾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她是不相信的。萧池真为了大庆的颜面也好,出于自己的私心也罢,他第一时间站出来,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大约正是如此罢。
前面的人闻得动静,也都转过头来。厉兰妡注意到那几个王子的目光首先都停驻在甄玉瑾面上——她眼圈微红,鼻尖微微皱起,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她本意大约是想吸引萧越注意,不想获得了更大的成功,可惜不是她想要的。而萧越只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目光淡漠。
厉兰妡支起耳朵,便听到后边霍成显咬牙切齿的私语:“草原上的女子都死绝了吗?一个个就跟苍蝇闻见臭肉似的,死盯着不撒手。”
傅书瑶却只是淡笑,“甄贵妃的美貌果然出众,咱们若非见惯了的,见了她也会挪不开眼。”
可惜甄玉环没来,不然这草原就是她们姐妹的天下了,那才有得好戏看呢!厉兰妡不无遗憾地想。
年纪大的人到底有定力些,大王子最先回过神来,向白赫叱道:“三弟,你做什么?还不快把剑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