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哧哼哧fangdao~ 厉兰妡老实地回答,“奴婢不知。”
“因为你的眼睛,”太皇太后指了指自己的瞳仁,“你这里写得清清楚楚,你想留在哀家这儿,哀家想知道为了什么,总不至于因为仰慕我这老婆子吧?”那双老眼中精光轮转,“还是说,为了皇帝?”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这点儿段位完全不够看的。厉兰妡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太皇太后明鉴,奴婢不该起这种糊涂念头,还请太皇太后饶恕!”
“你怕什么,哀家又没怪你!”老妇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宫里的女人,说白了都是皇帝的女人,即便你有这种想法,也算不得什么大错。何况咱们的皇上风流蕴藉,私底下恋慕他的人想必不在少数。”
既然已被戳穿,厉兰妡索性大着胆子道:“太皇太后睿智,可奴婢接近皇上并非因为暗生情愫。”她小心地觑着老妇人的脸色,“奴婢幼时家贫,无奈之下才进了宫,在杂役房受尽苦楚,数月之前才去了漱玉阁,日子虽比从前好过了些,仍处处被人看轻。奴婢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扭转乾坤,只有成为皇上的妃妾这一条路了。”
“难为你有这个志气。”老妇人盯着她瞅了半晌,终于道:“罢了,总算你肯据实相告,哀家生平最恨装模作样的人。既然你有这份心愿,哀家少不得成全你。”
厉兰妡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这样容易?她的嘴唇微微一动,“其实应婕妤也是一样的来意,太皇太后何不成全她?”
“她没有野心,也没有头脑,哀家方才说了两句冷话,她就坐不住了,若哀家猜得不错,今儿的事也是你撺掇的,凭她还想不到来看哀家。”
真正算无遗策,厉兰妡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正要说几句恭维话活跃一下气氛,就听老妇人道:“皇帝每隔三日会来这里请安,今儿早上才来过,你算不巧,三日后再设法吧。”
她端详着手中的茶碗,“这大热的天,屋里还是寒森森的,才泡好的茶,一会子就凉了,叫人没法下嘴。”
厉兰妡乖觉地接过去,“奴婢重为您泡一壶热的来。”她忽然想到,也许这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呢?兴陶馆这样简陋偏僻,是太皇太后自己喜欢简朴清净,还是因为她得不到更好的?
太皇太后是先帝的嫡母,而非生母,与如今的皇帝更是隔了一层。虽然万事绕不过一个孝字,情分上的差别可大了。当今太后却正在得意的时候,端看那些妃嫔的态度便可瞧见一二。
自古婆媳关系都是紧张居多,太皇太后此举或者也有与太后赌气的因素?厉兰妡想,她得好好利用这一点才行。
自此,厉兰妡便在兴陶馆定居下来,尽心伺候这位耄耋老妇。从前她觉得应婕妤脾气古怪,如今才发觉太皇太后更加乖张。人越老仿佛越回到孩童时期,任行无忌,总得人千方百计地哄着。
厉兰妡无奈,只得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一张脸笑得僵掉,总算将这位高贵的老妇人哄得服服帖帖。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医院当看护妇,她的病人还是患有轻度精神分裂的那种。
太皇太后仿佛确有点精神问题。厉兰妡初来的那日,她的状况还很好,精明且剔透,有时候她却会坐着发愣,别人不提醒,她也许竟坐上一整天。厉兰妡去拉她时,她会怔怔地看着,仿佛眼前是个不认得的人。
那位姓谈的老姑姑悄悄告诉厉兰妡:“太皇太后如今一年不如一年了。”
厉兰妡很清楚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这一夜外头风雨交加,太皇太后半夜里醒来,直嚷干渴,才掀开淡青的纱帐,就见厉兰妡捧着一碗热茶过来,她不觉愣住:“怎么是你?”
厉兰妡温顺地答道:“谈姑姑年迈撑不住,奴婢请她先去歇息,这里有奴婢照应就好。”
太皇太后今夜神智仿佛清明许多,“其实你无需如此用心,哀家和你彼此心知肚明,留你本来也不是为了做这些事的。”
“可奴婢的一片心却是真的。奴婢每每见到太皇太后,总会想起家中的祖母,她与您年纪相仿,虽然不比太皇太后身份尊贵,那一份慈眉善目的和气是相似的。可怜奴婢进宫早,无缘在她老人家身边伺候,如今只有将这份情移到您身上了。”
厉兰妡又在打感情牌,老年人最吃这一套。太皇太后也许不会全部相信,至少总不会生气。
她却不知是否听进去,太皇太后望着窗外纷纷下坠的雨点,幽幽道:“又是这样的风雨之夜,先帝出生那晚,也是这样的风雨之夜。惨叫声一声声从汪夫人的宫殿传来,比雷声更清晰。那个女人——她最终艰难地生下一子,自己却命丧黄泉。”
仿佛有眼泪从干枯的皮肉上滚下,一滴,一滴,黏不住似的,纷纷下坠。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变了,“哀家后来才知道,是太宗皇帝下令杀死了她。而她的儿子,成了哀家的儿子,也是后来的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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