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切斯特顿说。
“但这样的感情表达显得很愚蠢。”
“感情本身就是情绪化的,你不能用愚蠢对此作出评价。”切斯特顿一边说着,一边单手扯开领带,灰色的眼眸看起来好像带着流动金属一样无机质的光芒。“但如果你坚持认为它愚蠢,就应该尽力避免自己在这个愚蠢的科目上留年。我不会强迫你背文学理论,只要这个学期内能写出可以提交的作品就行。在达到标准之前我会要求你不断修正。只要能够达成这个目标,其他时间任由你自己决定——谨慎你的言行。浪费天赋是更愚蠢的行为。”
陆离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在切斯特顿看来,她好像一瞬间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倒流的时光洗刷去了她鲜明的色彩,使得她看起来苍白安静,像书页里干燥精致的压花,缥缈的视线扫在书籍与书籍之间。世界被注入某种无法感触到的透明液体,而她是其中的浮游生物。隔着玻璃墙的距离,她透明得好像要消逝融化。
——在那之前需要抓住她。
像是打破那层玻璃,切斯特顿出声叫她的名字:“陆离。”
她转过身来,浓黑的眼眸里好像染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怀恋与悲伤,就这样要渐渐淡化去。
“抱歉,有点走神。”她微微笑起来,说道:“你见过真正的四季吗,前辈?”
切斯特顿说:“天幕提供的四季已经足够。”
“自我西来的地方,是有四季的,也有很多书。世界上总是有许多毫无必要但还没有被撤去的东西。”陆离说,“毫无必要的墓星的四季是很美的。但我并不需要在那里的回忆。那里只需要面对不会评判你的冷杉和翠柏。如果能把那些回忆都推给别人就好了。”
“——不过,这么说,也是毫无意义的软弱而已。”这么说着,她好像重新变成硬质的宝石,失却了那种柔软的色泽质感。
刚才那一瞬间,只不过是回忆起过去,明明还没有感受到任何情绪,她就已然第一次自己捕捉到了具现化的异能的手法,并且领悟了一个全然崭新的概念。
“幻境”——将自己所知范围内的任何实物模拟出景象显现给对方来起到扰乱心智等各种效果的能力,不只限于障眼法的级别。只要精神力足够充足,在对方未曾识别的情况下,几乎等同于虚伪的“真实”。
她低垂的视线扫过自己的手指——心中微微一动,走上前去覆手遮掩在切斯特顿的眼前。
他的眼前呈现出森林。
春日时曙光破晓,带着淡紫红色的缕云擦过山脊与天空的边缘。夏日闷热的森林里伴着蝉鸣可以有整整一日的书能读。秋天里万山五色,红叶好想要燃烧成没有温度的火。冬夜里在暖炉边等待,深夜里会有大雪纷纷来访,届时耐心地听着炉火劈啪作响,直到清晨推开窗,就能看到素白一片的世界。穿着黑衣的僧人静寂地扫开积雪,湿漉漉的黑色的小路延伸到院外——院外远远走来的那个人精致好看,黑色的长发垂下,探手要过来摸一摸他的头发,又低声说,“不必送我了。”
——画面骤然变成了一片黑暗。
他听到陆离的声音,低低的,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真正的四季。我从你那里夺走了季节。从今往后,你看到的所有的风景,都会是我先给你展示的最好的重演。作为交换——这些记忆都交给你记着了。我要把它们都忘掉了。”
她移开了手。
切斯特顿看到她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冷锐的样子,好像并没有什么感情的外泄。甚至还散漫地笑了一下,说:“我去看看外面的书。”
说完,不等他回应,她就转身离开了。
切斯特顿没有追上去。他静默了一会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用搭在靠背上的毯子暂且遮掩住了自己,才捂着嘴唇,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她没有发现。
她没有发现——自己只是被碰到眼睛,就又痛苦又渴望地陷入许多妄想中,擅自兴奋起来。为了克制这种情绪的表征,究竟要耗费多大力气才能保证身形的不动摇。
这样充满歪曲的欲念与渴望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像样子。
她没有发现。
不能被她发现。
甚至这种欲望就要满溢出来,被盛入可笑的所谓“倾慕”这种容器里。愚蠢得令人发笑的情感——但注意到了之后,自己竟然已经在这种感情之中。他感受到腺体血流鼓动,身体内部传来带着挫败感的灼热。
——就这样做一个被信任的前辈最好。
这么想着,切斯特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回忆她锋锐精致的面容与散漫冰冷的神情——肆意亲吻的神情、沾染着靡靡的晶亮的水痕的唇色——手心的温度和浅淡的皮肤上传来的信息素的味道……
请夺走我的所有。请支配我。请斥责我的不够克制、不知廉耻。请责罚我放荡的欲望。
——他的手伸进了毯子里。同时,另一只手死死地堵住自己的气息和声音。
“……陆离……唔…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