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还是担心扯疼头皮,她僵着脖子,轻声问:“司穹,你干嘛?”
司穹微微一愣,随即便放开了,那发丝的顺滑和柔软尚在指尖,似乎还有一点清香,他突然伸手轻轻推着时未往前走:“时未,和我去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叫做灯火塔。
是臧家村进行祭祀大典的地方,位于身后的沉寂山的半山腰上,呈扇状,所以,平日里村民也叫它扇台。
通往灯火塔的路只有一条,这条路全部是青石一块一块砌成的,每一块石头上都有一个名字。村里有一个习俗,就是新出生的婴儿为了祈求先祖和五谷神的庇佑,会在青石上刻下婴儿的名字,名字一旦刻上,变通阴阳,不可更改。
所以,这一条又叫阴阳路,两端连接的恰好是议事堂和灯火塔。司穹早先来议事堂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议事堂后面的这一条路。
阴阳路两边每个一百米供奉着一个神明,小小的一个塔,塔顶系着一块红布,塔里放着一个小人,这个小人便是村民口中的五谷神。
传闻说,五谷神并不是一个固定形态的神明,相反,他千变万化,可以是春天里润物细无声的雨,也可以是夏日里喋喋不休的蝉,亦或是秋天金灿灿的稻谷,还可以是冬天的雪。不管五谷神幻化成什么,他都世世代代庇佑着臧家村的村民,许他们风调雨顺,赐他们平平安安。
拾级而上,神明塔隐在半米高的草丛里,或有蛙鸣,或有点点萤火绿光。
时未后悔上午出门太匆忙,竟然忘记带相机了。
她一步一步走得快,似乎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自己蹦蹦跳跳像个孩子,不一会儿,马尾辫子松松垮垮,全部耷拉的下来。
等到时未察觉的时候,马尾全部散了,扎头发的橡皮筋也不见了。
时未随手将头发顺了顺,就看见司穹突然停下来,弯腰从石阶上捡起什么东西,然后笑着朝她招手,轻声说:“过来。”
时未不明所以,慢慢走近,听见他又说:“转过去。”
她照做,然后便察觉到有一双手温柔的掬起她的发。
时未微愣,霎时间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等到司穹为他扎好头发,她才转身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以前经常给女孩子扎头发吗?”
问出这句话,才觉有些逾越和不该问。
却不料,他轻轻一笑,时未只觉得山风拂面,便听见他说:“没有,你是第一个。”
两人并肩走上灯火塔,此时夜幕之下,整个臧家村灯火阑珊。
司穹就站在灯火塔的风口,山风吹得他的裤腿刺啦作响,明明此情此景如梦如幻,她却看不见司穹眼里的光。
她就站在他的身后,面前的万家灯火,将他的身影剪刻的十分孤寂。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孤寂的。
便利店的初遇,地铁站的再识,再到这一路的相伴,她看他笑,看他落寞,看他温柔,也看他自我禁锢。
时未曾经想过,像司穹这样的人,曾经的天之骄子,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今天这副落寞模样。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他的过去种种,她所知甚少,想尝试走近他,却一无所获。
换做以前,她会直接了当的问他,毫无顾忌,因为她想知道;如今,她想问,面对他却再也问不出口。
因为顾虑太多,她担心自己所求之事是他所忌之事,她害怕自己的一时冲动会对他造成第二次的伤害。所以,尽管她蠢蠢欲动,早已经按耐不住,可是她却一忍再忍,思虑再三。
曾经她不懂这是什么,直到有一天看见林正义师兄在朋友圈发的一句话:
【爱上一个人,就是突然有了软肋,也有了铠甲。】
那一刻,这句话就像一根刺,堪堪在她心上刺了一下,既疼又麻。
山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再也听不见了裤管被吹的刺啦作响的声音,只有万物的呼吸声,和她的心声。
——走过去吧。
——上前吧。
——靠近他吧。
——一句一句,像是古老而神秘的咒语在蛊惑人心,她朝着他的背影慢慢靠近,直到双手环上他的腰,亦没有清醒。
将脸慢慢的轻轻的贴上他的背,眼睛缓缓闭上,她对他说:
“司穹,我们每一个人生而自由,而你却用枷锁将自己束缚起来了这么久。”
“司穹,走出过去好不好,这个世界值得期待的事情还有很多。”
“司穹,没有味觉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啊,三个月后我依然愿意继续做你的舌头,所有的酸甜苦辣,我先替你品尝好不好?”
过了许久,司穹的声音才沉沉响起,像远处幽深山谷的低吟。
他说:“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