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他,即使他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温柔,她依旧惶恐,仿佛这种日子是她偷来的,转眼就会消失。
如果这是一场美梦,不必唤醒她。
中宫无后,贵妃乃国公府的嫡女,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彼时李家权势滔天,乃是世家之首,李家联合其他世家老话重提,向皇上施压,立贵妃为后。
虽然她从未看清皇上内心的想法,日子久了,对他的性子终究有些了解。李家的做法定是触了一位帝王的忌讳,尤其是如今这位,乖张桀骜,向来只有旁人听他的,绝没有向旁人妥协的,李家蹦跶得越欢,之后被收拾得就越惨。
果然,皇上任朝堂上吵吵嚷嚷了半个月,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叛党之名将镇国公府一系抄家的抄家,贬谪的贬谪,整个镇国公府,满门抄斩。
圣旨下来的那日,大祁迎来了昭靖四年第一场雪,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中。听闻贵妃听到这个消息,披发赤足一路从麟趾宫奔到宣政殿,在殿门口跪得冷晕了过去,皇上也未见她一面。
昭靖四年,发生了许多事,云萝被贵妃杖毙,沁夫人病逝,贵妃幽禁麟趾宫,莲妃称病闭宫,宫中格局改写。
而她,从婕妤升到贵嫔,依然是那个最受宠的宠妃。
她的惶恐稍稍放了下来,看,贵妃败了,她还是最受宠的那个,是不是,皇上心中还是有她的位置的?
云萝临死前悄悄问她:小姐,你在宫里快活么?你悔么?
她笑着说不悔,怎么能悔呢,这条路是她选的,她如此幸运留在她心悦之人身边,怎么会后悔?
她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她很快活,她怎么能不快活?
即使她倾慕的那个人是天上的云,她踮着脚够了许久也够不着也无妨,他是一代明君,心里装了整个江山,装不下儿女私情。
他不爱她,无妨的。
云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可是小姐,陛下不是您的良人啊。”就永远阖上了眼。
她心悦他,他就是她的良人啊。除了他,她谁也不要。
魔念在她心里滋长。
从第一眼看见郁华潋开始,她的心里就有个声音告诉她:毁了她,毁了她,她会夺去你的一切。即使是之前是那个京城第一才女“苏湄”也未让她有如此大的危机感。
她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皇上,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虽然皇上还是如往常一般,但她就是知晓,皇上不一样了。
他的眼眸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神采,就像是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一样合心意的东西。那种眼神,让她嫉妒得发狂,心钝钝的疼。
她迫不及待的要除去郁华潋,仿佛要证明些什么。
后来,她输了。
他的眼神是她初遇他时的淡然无波,不带一丝情绪。
他笑着说:爱嫔让朕有些失望。
他有最惑人的笑,和最残忍的心。大约,帝王是无心的罢,她怎么能奢求帝王之爱呢。
或许,不是无心,只是不爱她罢了。
她病得很重,和娘亲口中外祖母的病症很像,不能见光,时常发热,浑身酸痛,后来渐渐连床榻也下不了。
云苓和她说,琼仙苑的花,谢了。
她不顾太医和宫人的劝阻,坚持要去琼仙苑。
再看一眼琼花罢,就当是,告别这一场黄粱美梦。
她带着帷帽,浑身遮得严严实实,让云苓搀着她去琼仙苑。
路上遇见的几个低位妃嫔看见她都对她避之不及,她隐约听见诸如晦气、毁容、可怜的字眼,云苓护主心切,已经准备上前理论,她拦住她,淡淡开口:随她们罢。
她已经没有气力再去争什么了,就这样罢,就这样罢,她如今本来就已是人不人鬼不鬼苟延残喘的活着。
曾经满眼的洁白如今只剩几朵残花还固执的攀在枝头,宫人在费力清扫落花,一阵风吹过,雪白的花瓣从地上爬起来,迎着风乱舞,似是要把最后的精力在这场风中全部耗尽。
“哥哥和我说,进了宫就不要后悔。”她突然开口,不知是对云苓说还是自言自语。
“那日,云萝问我,悔吗?我说不悔,如今,我仍是不悔的。”
“只是,若有下一世,我不想这么过。来生啊,我不要再遇见他。”
“云苓你瞧,琼花开得真好哩。”帷帽里,她轻轻扯起一个笑,笑着笑着,一滴泪狠狠的砸在地上。
去年不到琼花底,蝶梦空相倚。今年特地趁花来。却甚不教同醉、过花开。
花知此恨年年有,也伴人春瘦。一枝和泪寄春风。应把旧愁新怨、入眉峰。
十五岁那年,她在琼花树下看见一个人,从此爱也为他,恨也为他,却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他应该是一场梦,她拼尽全力挽留,梦,终究只是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