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腰也细得惊人,还能隐约瞧见骨头,小虎瘦成了这样,足以说明他这段时间过得有多不好。方起州觉得自己鼻头酸得厉害,他垂下眼睛,小虎换完衣服,将脏衣服丢进卫生间外面的脏衣篓里。
“叔叔,你要喝点什么吗?”小虎一扭头,就发现方叔叔神色不太对劲,“你眼睛怎么红了!”
方起州吸了口气,“没怎么休息好。”的确有休息的原因在里头,但方起州在小虎没注意的时候,眼泪就流光了,悄无声息地滑下脸颊,快速地仿佛是个骗人的错觉。
“那你,喝点热水,”小虎顿了顿,“睡会儿觉吧……”
小虎原本还在盘算着怎么让方叔叔回家,可他已经不自觉地,让他留下了。
小虎准备拿电热水壶烧水,他接了一壶水,却发觉没有电。他这里经常停电,也经常停水,总之是事事不顺,小虎却还能活得挺舒畅。他觉得没什么难受的,冷就多穿些睡觉,冷着冷着,抵抗力免疫力全都提高了,他倒会苦中作乐,把这些不顺心的事全都想象成好的另一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对小虎来说最可怕最难捱的并不是环境,而是他常常会失忆,他知道自己记性不好,所以很怕忘记方叔叔。这种害怕和思念交织起来,常常让他夜不能寐。
因为没有电,所以小虎不能烧热水,当然他一个人的时候,是完全可以挺过来的。只不过一想到方叔叔也要体验一次这种生活,小虎就难受了起来。他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怨忿周围糟糕的环境。他放下水壶,把晒过的被子摊开来,“你睡觉,我去打热水。”
方起州将视线放到小虎那张床上,铁制的弹簧床,比一般宿舍床还要小些,但小虎睡眠习惯好,所以从没不小心摔下去过。但那个床,要睡下方起州的个头,还是有困难的,除非他蜷缩着,才能勉强睡下去,小虎这里只有三把椅子,一个高一些的,一个矮一些的木凳,还有个塑料凳子放在卫生间里,他洗衣服的时候就不比蹲着了。
而小虎一天打三份工,按理说全然不至于生活成这样,那他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方起州看了一圈,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个值钱的东西。
小虎见他不动,只能过来像推棋盘上的一个棋子般地推着他走,“我床小……你先睡会儿,睡会儿,我打热水回来给你洗脸。”他注视着方叔叔憔悴的脸庞,嘴里喃喃说着,“还要买个剃须刀,刮刮胡子……”他心里想到林圆对方叔叔“混社会”的评价,就觉得不舒服起来,叔叔怎么会这么狼狈?小虎还念着要赶他走的事,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希望着,自己这里这么冷,床这么小,窗外没有美丽的风景,没有摩天轮和大海,只有鱼腥味和臭水沟味道,方叔叔待不了几天就会走吧?
他一面如此希望着,一面在内心深处又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可小虎没有办法。
他要去给方叔叔买东西,转身走时,方起州默不作声地从背后揽着他的腰,他坐在窄小的床上,用脑袋顶着小虎的背脊,手臂缠在他身上,缠得很紧很紧。
小虎说,“我去给你买东西。”
“你不要走了。”方起州鼻头更酸了,他一辈子都没体味过这种滋味,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房间。弹簧床硬极了,似乎躺个卢卡斯都费劲,小虎就日日夜夜地,蜷缩在这上头。方起州抓着他的手,无论小虎说什么都不肯放开他了,他怕的是,小虎要是一转头,肯定就能看到一向伟岸的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他永远不希望小虎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而包括他自己,也未曾想过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小虎默许了他的拥抱,他站了好一会儿,觉得腿都要麻了,窗帘没拉好,属于黄昏的颜色投射进被冬日微风掀开的窗户里,这间空旷而干净的屋子,罕见地在光线里漂浮着灰尘的影子。小虎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
“方起州……我好想你啊。”他有时候想过,要是他不小心把方叔叔忘了怎么办,这么深奥的一个问题,他想了许久许久,最后用了一个笨办法,在本子上写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写,写多了,一旦让他有一些忘记的苗头,他就会思索,方起州是谁?然后他就不会忘了。他会一直记着的,小虎原本打算把这个名字深藏一辈子的,结果方叔叔又出现了。所以他一下就溃不成军了。
方起州没怪他又直呼了自己的名字,他难受地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因为他一旦发声,听起来就好像哭了。他不允许自己这样,所以只是沉默地,抱紧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