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酸涩难忍。
父亲叹了口气,他蹲下来握住我的肩,温声道:“风情,你记住,我们第五家族,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没有杀过人,没有行过奸佞之事,什么都没有。”
“那为什么……”
“因为……”父亲打断我的话,他闭了闭眼睛,面上表情复杂难言,半晌,他才吐出后半句,“世人贪婪。”
“世人……贪婪?”
“你长大了便会懂得我的话。风情,你知道你祖上是什么人么?咱们第五姓的祖上,是万人传颂的舜帝啊。”父亲抚摸着我的侧脸,他的眼中难得地起了动荡之色,“你要时时谨记,你是舜的后人,你光明磊落,清清白白。我们不得不隐退于世的原因,从来都与我们本身无关,明白么?”
“嗯。”我咬着唇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地把这句话记进心里。
“好,那便快些走吧,我送你去后山口……”
“走?你们要走去哪里呀?”
一个柔软的女子声音蓦地响起,父亲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我不禁抱紧了怀里的雅儿,警惕地望向殿门。
大殿门口,一个高挑柔美的女子倚靠着门框站立,她手上拎了一把长剑,吊儿郎当地转着玩耍,语气大不正经。我向她身后看去,只见我云宫守卫倒成一片血泊,几无生还之人,那些尸体流出的血液,几乎要漫进门槛,淹入大殿。
明明是几个时辰前还打过招呼的颜家兄弟,给我端来菜肴的顾家大妈,还有一直将我视如己出的年迈的乌长老。半天前,他们还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与我聊天说地,谈笑风生。
全死了,全死了。
人命就是这样吗,脆弱得就像一根稻草,一阵风来,便随风逝。
父亲将我和雅儿拉到他身后,厉声道:“姒玄微,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那女子笑盈盈地向我们这边走了两步,道:“看来你们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个内鬼呀。不过我得好好感谢她,要不是有她跟着你们几经迁址,我还真找不到这个么犄角旮旯的破地方。”
“内鬼?是谁?”父亲怒道。
名叫姒玄微的女子从她身侧的墙壁后拽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将她狠狠推了一把,推到我们能看见的地方,“喏,就是她咯。”
那个女孩子颤巍巍地抬起头,心虚地看了我一眼,飞快地又低了下去。
那竟是——
越桃?!
不知为何,过去的几件事在我心中豁然贯通,无比清晰地串联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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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主到底忙什么呐,也不多陪陪少宫主,近些年奴婢甚至都没见过宫主了。”
-“爹在找一个东西,我也不清楚。不过爹这次说了,要多操心一下迁址的事,最多两个月,就得搬到兖州去。”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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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恰是上巳节呢,这时候南边该是早春了,可惜咱们这儿偏北,还下着雪。不过凤伽城的人也都是过上巳节的,白日里他们郊外游玩回来,夜晚就会在城中各处设宴,大家都可以去尽情玩。”
-“少宫主,带二小姐一起去看看?或许二小姐就不哭了呢。”
-“……你们先沿着这条路向北走,那边是龙回亭,一定摆了凤伽城最大的宴席。奴婢想去东边的绸缎庄,买些东西。”
-“你要去买什么?”
-“听闻绸缎庄新进了一批成色极好的白缎子,有由南边贡过来的蜀锦。奴婢想去买一些,回了云宫为少宫主做新的白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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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做新的白衣衫?
哈,哈哈,太好笑了。
原来她从来都是靠我来知晓云宫的行动,上次便是借由去上巳节的宴会玩的理由出了云宫,给外面的人传信,通告我们的行程。怪不得,怪不得在只有一个月就搬离这里去兖州时,这个女人正正好赶了过来。
她自我五岁起就相伴身侧,我家里人很少,能陪我玩的更没有几个,所以虽然我嘴上不说,可一直都很依赖她,恨不得时时与她待在一起。她曾在无数个日夜伴我身侧,陪我读书写字,帮我研墨添茶,这云宫中我最信任的就是她,我曾信她,胜过信阿碎与阿枫。
她却背叛我。
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竟背叛我!
“为什么……越桃,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步冲上前,拎起她的衣领子,恨不得活活撕碎了她。
越桃泪眼迷蒙地看着我,嗫嚅道:“少宫主,对不起,我不得已……我的妹妹,还在她手中,我不能抛弃我的妹妹……”
“所以你就抛弃我吗!”我逼近她的脸,只觉脑中的愤怒已达到了顶峰,“我此生,最恨别人欺骗我,我之前喜爱你几分深,如今便痛恨你几分深。越桃,你会有报应的,你害死了云宫上下所有的人,一切和你有牵扯的人,包括你的妹妹,都会有报应的!”
“少宫主,我对不起你,杀了我吧……”越桃闭上眼,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你既然已不是我的侍女,我确没有理由留你,如今,云宫上下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死在云宫之中,亦是你的赎罪之法……”我闭上眼,挑出袖箭,搭上越桃的脖颈。
父亲急道:“风情,不要造杀……”
不要造杀孽么。
我之前总是会想,若我这双手注定要造一场杀孽,第一要杀的,会是谁?
那时候,我几乎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独独没有她。
以往越是信任,而今就越恨她的辜负。
恨到我必须亲手了结了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