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容色颇是欣慰,凝神看了看那枚玉佩,像是不经意的叮嘱:“那就随身戴着,爹爹希望你跟那位百岁老人一样,平平安安。”
这么好的寓意,谢重华重重点头,等父亲走了,她还开心的笑着。
回房的时候,她想,今日的月色真好。
次日清早,谢重华去外院找谢元盛上药,刚进院子就见三叔穿了身靛青色的家常袍子坐在葡萄架下。她故意止了院中小厮出声,自己蹑手蹑脚的过去,正想着自后拍他肩膀吓他,然话还没出口,反倒是被对方惊着了。
谢元盛背对着她在看书,像是认真极了,猝不及防的喊她,将谢重华那份捉弄的小心思直接戳穿,转身时就就见小姑娘红着脸颇是烦恼。
他搁下手里的书,问:“怎么这样早就来了,没去学堂?”
谢重华点点头,“母亲说了,让我在家养伤,已经派人去向先生告假了。”
谢元盛就淡淡看了眼她的手,经过一夜已经消肿得差不多,这个“养伤”多半只是大太太心疼女儿的借口,约莫是担心她在学堂里被同窗询问。
“坐吧。”
谢重华应好,自个儿吃不惯茶,便只替他斟了杯,又将双手摊在石桌上,满脸卖乖的神色,边等他服务边好奇的问:“刚刚三叔是怎么知道我在你后面?”
“你以后想出其不意做些鬼鬼祟祟的事情前,先把身上的环佩铃铛给摘了。”谢元盛取出昨晚那个药盒,动作间看了眼她,见她神色由疑惑转为恍然再变成懊恼,颇觉有趣。
谢重华听了闷声闷气的说:“三叔是练武之人,我还以为你会说就算我刻意放低了脚步声你也能听得见,或者是识得我的气味呢。”
他抹药的动作微顿,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顷刻答道:“你想得多。”话落,忍不住上下扫视了番,头上簪的是白玉响铃簪,项上挂着璎珞套圈,再往下,香包佩玉铃束……他突然目光微紧,视线落在那块与她格格不入的玉佩上。
谢重华见他盯着自己下身,视线随之看去,笑着拿起那块玉佩与他得意道:“这是我爹昨晚送我的。”
谢元盛沉色,“此玉陈旧,有瑕,一看便知是旧物,你父亲如何会送你?”
“他说是在山寺下买的,卖者是位百岁老人,她所编的饰品在当地很受欢迎,爹爹见了就买来给我,说是保平安的。”
这块玉,玉质一般,清早谢重华要戴上的时候,照影还说看着怪异。只她坚持,照影不得已,便在旁多系了串小银铃。
谢重华像是得了稀罕的宝贝,心底里有那么几分炫耀之意,银铃有声,总有人看过来,早前给母亲请安时就被问过,她听是父亲所赠便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见三叔皱眉,以为他是觉得难看廉价,便娇笑了道:“三叔若是觉得不妥,那不如你也送我个,好不好?”
要得这么理直气壮,谢元盛却没什么心思与她玩笑,继续问:“你爹在哪座山寺买的?”
谢重华收起嬉皮笑脸,有些疑惑,“不是金陵,是他南下的时候买的。”
“叫什么名?”
“好像是兴鸿寺吧,三叔,怎么了?”
谢元盛却突然伸手替她解了去,语气严肃的说:“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往身上戴着四处招摇,不好看,以后别戴了。”
“不好看”这个理由,还真是牵强,至于来历不明四个字,明明是父亲送她的。
谢重华觉得无辜,但她毕竟不是真正只十二岁的玩性小姑娘,见状也知道这块玉佩有些问题。想起昨晚,心口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父亲终究不是真的想送她东西。
她眨了眨眼,见三叔撂下药盒拿起玉佩就要站起,还喊来了阿平,连忙扯住他的袖子,莫名的唤:“三叔?”
谢元盛转身,谢重华就道:“药还没上完。”语气轻轻的,那细长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又有几分可怜模样。
他见了,又坐回去,替她继续抹药,然后笑着带了几分哄意,“这下好了,我还有点事,你自个儿回内院吧。”
谢重华哦了声,离开衡兴园。
照影见她站在院门口迟迟不抬脚,忍不住说:“小姐那么喜欢那块玉佩,怎么三老爷拿了就走,是不是忘记还给小姐了?”
谢重华盯着腰际下的银铃,抚了抚那片衣裙,突然道:“我不喜欢了,那玉佩又旧又不好看。”她存着心气,抬眼望向不远处父亲的书房,喃喃的又说了一遍:“我真的不喜欢。”
当日下午,谢元盛就动身出府离了金陵,具体行迹自然没有向府中说明。但谢重华就是有预感,三叔是去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