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啤酒喝进肚子确实当下解决了睡眠困难的问题,赤司的酒量因为平日里缺少练习而让人不敢恭维, 在酒精作用下他竟然真的浑浑噩噩睡到天亮;灵肉分离的感觉让他一直没能睡得很沉, 脑袋有点重, 手脚也好像在梦中不受控制似的。
断断续续的那个梦也很奇怪。
他梦到了两个自己, 截然不同的人格,一个在强烈的光照下高傲地笑, 另一个则躲在阴影中深深地埋下头。他们被用铁链联结在一起,彼此成为了对方的一部分。
他持续听到嘈杂的人声,起初是妈妈的声音,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旷的回声, 温柔地叫他的名字,他抬起头却看不清楚妈妈的模样;之后他听到了曾经的朋友们爽朗的笑声和球场边众人此起彼伏地高呼着「帝光」的名号;再之后,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嘈杂归于寂静, 鸦雀无声。
像是缓慢播放的默片,他忽然间看到了黑色大背景下闪过的监督的脸。
「你必须要赢。」那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如是说。
继而监督的影像渐渐淡了下去。
紧跟着出现的是诸位一闪而过又很快消失的面孔。青峰, 紫原和洛山时期的实渕, 叶山, 他们用迥异的音色和语调说着同一句话。
「就凭你, 自以为能胜过我吗?」
空气越来越冷, 他的皮肤开始变得冰凉僵硬;
在黑暗中他看不见另一个自己的所在,他左右拼命张望寻找那个「他」和能带来温暖的光源,压抑得像是被什么揪住了胸口,然而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
下一秒,他们都不见了。
他能看见的只有远远地站着的,父亲的身影。
那位大人总是严肃又冰冷,在赤司征十郎有限的记忆里,他鲜少见到爸爸微笑的样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苟的严谨,像是寒冬湖面的冰。
「你的器量就是仅此而已吗,征十郎。」
「赤司这个名字,不能容忍任何污点。」
「我对你的期待远不止如此。」
顿时,他看到了身边忽然出现的自己,还是中学时的模样。那个脆弱而可怜的赤司征十郎只到自己肩膀高,脸上依稀带着些孩子的幼稚,却被身上的重坦压得抬不起头。
他想对年幼时的自己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像被困在了梦境里,他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出口。
画面时而切换到热闹的赛场,从观众席上爆发出刺耳的呼喊,不停地重复着「城凛」「回防」,所有人犹如一支团结整齐的队伍,而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球场中央,像被困住的孤独的野兽。
时而他置身于父亲的书房,空气瞬间安静得落地一根针都能听的清楚;那位大人坐在书桌后,冷漠的面容犹如严格的审判者,淡淡地对他说,你让我们失望了。
头疼欲裂。
他想要逃开,身体却被结界困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就在濒临崩溃的边际,耳鼓膜突然地震动,来自视界之外急促的鼓点猛地将他从一片漆黑中拽回现实。
眼睛倏地睁开,头顶印着浅雕花纹路的天花板撞进他的视野。
窗帘没有完全紧闭,微露的晨曦从缝隙中探进来,一抹浅橙色的光束斜斜地落在绒毛地毯上。
室内温度计显示温度为六十六华氏度。
他的手心冒出冷汗,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的温度过低了,后脑坠坠地阵痛,并且迟钝的痛感在他坐起身的刹那沿着颈椎扩散到神经末梢。
敲门声还没有停止,按照每连敲四拍停一拍的节奏响个不停。
是宿醉吗……
他挪动身体下了床,一边觉得自己不至于被一瓶三百毫升的啤酒放倒,一边之前下棋的时候绿间说过「近几年加班工薪族的过劳概率大幅提升」,之前他没在意,但是现在忽然有了微妙的危机感。
最近几天的身体状态还可以,但前一阵刚大学入学的时候确实头疼的频率特别高来着。
他习惯成自然地皱眉,开了门的同时指节抵上眉间用力按了按。
“赤司……君?你没事吧?”
罕见地,直纪穿了买来以后就一直压箱底的运动服。
头发用发带箍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完全素颜,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朝气蓬勃的样子,好像昨天的晚睡和啤酒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而在她眼中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的赤司,倦容明显,总是目光锐利的眼睛暗沉着,发型也睡得乱七八糟,头顶甚至翘起一撮倔强的红毛。
空调房里太干燥了,他的声音略带沙哑,“没事。”
“你看起来状态很糟糕。”
“只是睡得不太好而已。”他伸手撸了一把头发,那撮引人注目的头发被顺势压了下去。按着脖子左右摇晃一圈僵硬的脖子,他问,“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她不太好意思地靠着门边墙壁,“我昨天晚上回房间之后仔细考虑过了,不吃晚饭确实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昨天不是说了带我晨跑嘛……我以为现在是晨练时间,所以贸然来敲门了,抱歉。”
不等赤司给她答复,她又说:“不过你好像真的不太对啊……等一下,我去打电话叫医生来。”
自顾说完她转身就要跑。
赤司不知道自己的脸色要难看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做出这种紧张的反应,不过按照对自身自制力和身体素质的了解,以及现在还远不到工作时间的事实,他没有太多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拽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拉。
她早晨早起洗了个澡,冲掉昨夜喝酒沾上的一身酒气,皮肤还是湿润的,带着牛奶润肤露的香味。握在掌心里软软的,像是光滑的蛋奶布丁。
她不明所以地看他,但从赤司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复杂的情绪。他们对视片刻,他才终于松开拉住她的手,“用不着医生。不用太担心,大概只是宿醉了。”
转身要回房间,他嘱咐道:“稍等一下。”
“你要干嘛?”
“不是去晨跑吗。”理所当然地反问。
听他这么说,杉原直纪的世界观瞬间又有点不好了。
对自己要求严格也要有个限度,如果只是在工作日不放松警惕也就罢了,但在休假中还能这么神经紧绷,大概这位赤司先生也是前所未有第一人了。
看来他之所以这么优秀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的人在背后为自己设定的标准不是常人能企及的。
“这种样子了还管什么晨跑啊,你是有多喜欢自我勉强啊。现在不是在度假吗,觉得累就稍微多休息一下吧,拜托。”一口气把心里想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说了,之后又觉得当事人的表情那么冷静,自己紧张焦虑的反应略有些尴尬。
于是她假装咳嗽两声,欲盖弥彰地解释:“我也……没有担心你。一到这里就病倒了,我可是脱不了干系的。我只是不想因为你被停掉信用卡而已。”
而且这种远离市区的偏僻城郊,如果跑着跑着昏倒了,以他们的体型差,杉原直纪很有自信自己是绝对没办法把他背回家的。
嗯,这个理由很合理。
不给赤司反驳她的机会,“你别动哦,在这等我,马上回来。”她指着他,边这么说边倒退,然后绕过走廊拐角,她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因为被命令要求了不许动,他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打算,刚起床被酒精和时差控制了的脑袋也不是那么反应灵敏,他就那么站在房门口放空,直到两分钟之后直纪双手捧着白瓷杯小跑着回来。
把冒着热气的杯子塞进他手里,她立刻递出去一颗炸弹似的松了一口气,两手捏上耳垂揉了揉。
在微波炉里加热过,器皿都热得烫手。
她眼神一挑,“给。牛奶。”
“比起啤酒,还是这个更适合你。喝了之后就好好去补个眠吧。”她枉顾他若有所思的沉着脸,把他推回了房间里,脑袋探进门缝说了一声「晚安」之后,帮他利落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重归昏暗。
空调冷气顺着睡衣宽松的领子灌进胸口,而只有手心是温热的。
他盯着杯中的牛奶看了良久,沿着杯口抿了一口,然后奇迹般地,他的身体也渐渐跟着温暖起来。
·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近傍晚。
透入室内的光从浅橙色变成粉橙色,带着暖洋洋的懒散气息,把气氛渲染得温暖怡然。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惊觉自己昏迷了将近十二小时。
他没吃早饭,现在却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时差倒了一整天,宿醉解了,摆脱了粘连黏腻的疲惫感,身体也不再沉重,神清气爽。
这一眠无梦。
也是要感谢他平时专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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