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之后,晏睢就有些沉默, 他在想何家老太太找他过去会是什么事。
总不可能是因为病了一场,她突然想通,愿意原谅何婉,顺带也接受了他?
晏睢的眼中讽刺的神色一闪而过, 还未再多想什么, 他嘴里就被塞了一个剥好的糖炒栗子。
“又甜又糯,很好吃。”
孟渟说着, 又埋头继续剥栗子, 他的动作很慢,神情也很是专注, 好像就需要如此, 他才能剥好栗子似的。事实也就是这样, 他的日常动手能力确实很差,连剥栗子都不能例外。
晏睢嚼了嚼,孟渟倒也没说错,确实很甜又很糯,就和他尝过的孟渟本人一样。
他接手过孟渟怀里抱着的糖炒栗子纸袋, 用比孟渟快了三四倍的速度剥好了一个, 然后也喂给了他。
“我来剥,”晏睢看孟渟停下,咀嚼食物,他稍稍低头吻了吻他带着甜味的唇,这般道。
孟渟的余光忍不住要向前座瞟去,可惜晏睢靠他太近,他除了他,谁也瞟不到。
“那我剥完这个,”他说着也微微向前,一样亲了亲晏睢的唇,眼睛弯起,如画的眉目漾起的风|情,瞬间就迷了人眼。
晏睢好是忍耐,才忍住了继续压着人亲的冲动。
孟渟将手上的栗子剥完,依旧给晏睢喂去,然后又要了一粒,继续又慢又认真地剥,同时他也被晏睢喂了很多。
一大袋的糖炒栗子下去一半,晏睢看看窗外,将袋子口卷起,放到车上一个柜子里,“留着晚上吃。”
“好,”孟渟应了,他已经够满足的了,晏睢给他剥,他才能一下子吃得这般多,否则他自己很久才能吃上一粒,这个感觉特别好,晏睢给他剥,又更好了。
晏睢又从柜子里拿出湿巾,自己擦了手,然后又抓着孟渟的手给他擦干净,最后抬起孟渟的下颌,擦了擦他的唇。
孟渟眨巴眨巴地看着,已经完全适应晏睢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同时,他也将这些照顾记在了心里,他喜欢晏睢,一日比一日喜欢。
前座开车的赵兵同样适应了晏睢和孟渟这种无节制的秀恩爱,也不能说是秀,这两个人只要待一起,便是不说话,那气氛一样是温馨又甜蜜,这是很是自然的流露,已经羡煞了不少人了。
轿车在何氏老宅前停下,晏睢先下了车,然后牵着孟渟出来,铁门里也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叫何桢,比小何樾两岁,也大何婉两岁,今年四十五岁,不惑过半,看起来却相当年轻。
他看到晏睢,脸上浮起微笑,无一丝的见外,“晏睢来了,这是渟渟吧。”
“二舅,”晏睢唤了他,偏头和孟渟低语几句。
孟渟也跟着叫了人,“二舅。”
何桢闻言神色微微一顿,对于这个“二”似有疑虑,但又无法反驳什么,便是何樾走丢那些年,他也是家里的二少爷,这点儿从未变过,这些年也是如此。
“我妈想看看你们,随我来吧。”
晏睢点点头,牵着孟渟跟上他。这些年两家关系冷淡,晏睢和何桢差着辈分,两个人的交集也不多,此时自然也没什么话题可攀聊的。
今日是何家老太太六十七岁的生辰,往来送礼参加宴会的人很多,一路走过,自然有人认出晏睢和孟渟来,问好之后,转头窃窃低语的也很多。
何桢并没把晏睢和孟渟往宴客的大厅带,而是绕过了大厅,来到了主宅之后的一个小别院里,何老太太和何老爷子这些年就住在这里,倒是也孟老爷子一般习惯,对于清静有特别的要求。
他们来到一个茶室里,何桢让佣人也晏睢和孟渟上茶之后,他就先离开,再不久,他就扶着何老太太进来了。
六十七岁的老人,自然不能要求她还保有年轻时的青春靓丽,时间的无情谁也不能例外,可一样有时光无法抹去的东西。
苏家苏老太太身上是优雅,何老太太就是真的温婉,用“婉”给她的女儿为名,也是对何婉的期许,只是何婉至今的所作所为完全背离了这个“婉”,说是讽刺也不为过了。
她看着晏睢一眼,瞬间就泪眼婆娑,何桢抚着她坐下,都能看到她不断颤|抖的手。
“妈,您病刚好,不要这么激动。”
何桢说着又看晏睢和孟渟一眼,“晏睢不是来看您了吗?”
他这一说就好像是晏睢这些年拒绝和他们来往一般,可真正的事实完全相反。
何老太太又缓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冷静下来,她扬扬手,“你先出去,我和……晏睢说会儿话。”
何桢神色微微一顿,又略有迟疑,才抬步走出茶室。
“外婆,”晏睢唤了一句她,他对着何婉都能叫妈,这边的人自然也无妨碍,这些称呼并不能代表什么,这点不仅他知道,何婉和眼前的老人心里也该是清楚的。
“外婆,”孟渟也跟着唤了,他的目光不多看内室,叫人的时候看了何老太太,唤完了,他就低眸看晏睢和他交握的双手。
他能感觉得出来,晏睢并不怎么期待和眼前老人的见面。
“诶,”何老太太应了,情绪又略有些起伏,她的目光四周扫去,看向茶室里的佣人,“将窗户关上,你也出去。”
“是,”佣人应了照做。
何老太太到底要说什么,何桢听不得,佣人听不得,甚至还怕被人偷听了去。
“您找我有什么事?”
在佣人将门关上时,晏睢先开了口,在遇到孟渟之前,晏睢的情感是越来越寡淡,唯能让他例外的两个长辈已经去世,晏睢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表演什么孝顺,什么相互原谅的戏码,以前是,现在也还是。
他想眼前的人也不会需要的,她虽然激动,虽然难过,却不是因为他,他看得出来,一眼就看得出来了,装出来的,和真正流露的始终不同。
或许他情感越来越寡淡,和他这份眼力也有关,孟渟是如今仅有的那个例外。
何老太太这一生当真说不上顺遂,十九岁嫁人,二十岁生子,可孩子才周岁,她就把他弄丢了,失子之痛一直伴随着她二十多年,好不容易认回儿子,儿子和女儿又同时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个是她心有愧疚的儿子,一个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她帮谁都不对,后来的发展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儿子死了,女儿未婚生子,母子生死两隔,母女恩断义绝……
她原以为她的悲剧会这么一直持续到她彻底死去,可前不久,让她发现了转机。
“晏睢,你大舅可能……不,不是可能,他还活着。”
她说着眸中含着未落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也就是晏睢和孟渟坐在她的对面,否则她会想抓住他的手,让他明白她这种激动得难以言表的心情。
死去的人还活着,这是对白发生者多大的慰藉呢。
然而,晏睢脸上无任何的情绪表露出来,意外或者了然都没有,好似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何樾与他,以及他生父晏禹的关联。
“您是怎么发现的?”晏睢问出的话一样冷静,半点没有受到何老太太情绪的感染。
“他回来过,前不久他回来给他养父养母上香。”
何老太太之前确实病了,加上长年郁结于心,好些人都觉得她可能大限要到了,就是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她病稍稍好些,就让司机载着她到处看看,心血来潮,她去了何樾养父母的家,她没有钥匙不能进去,转道又去他们的墓地,却听给她带路的看守人说起,前几天也有人来看他们的事情。
“是一个男人腿不好,有个人抱着他来的。”如此才让那个看守的管理员印象深刻了些。
何老太太听清楚的当下,直接激动地昏迷了半个多小时,她才醒来,她整个人精神状态就都变了。
她又仔细问了看守员,虽然他说的依旧有些模糊,但她几乎下意识就肯定了,那个腿不好的就是何樾,就是她曾经走失后来认回又出走“死”去的大儿子何樾。
“晏睢,外婆想求你,求你帮外婆找找他,求你帮外婆确定一下,”何老太太收住眼泪,恳求地看着晏睢,然后她又将目光移向了孟渟,“渟渟,你让晏睢帮帮外婆,外婆求你了。”
“可是……为什么是晏睢呢?”
是啊,为什么是晏睢,何老太太有丈夫有家人,何氏也不差,为什么她瞒着所有人,就要让晏睢去查呢?是顾忌什么,还是以为他的晏睢什么都不知道,就这般欺负于他呢?
孟渟直接问出了他觉得最大讶异之处,他说过自己并没什么同情心,事实似乎也是如此的,一个年级这般大的老人,哭求着哀求,他没应,还问她什么是他们?
可孟渟觉得他该问,就是晏睢不问,他也要问。
晏睢以前不知道何樾和晏禹的关系,可何老太太她一直都知道的,晏睢尴尬的处境并没有任何改变,他来查就也意味儿着他最先要面对何樾,面对晏禹,最先可能面对他们的恨和怒。
这些对晏睢来说,从来就没有道理,又似乎必须该他承受的迁怒。
何老太太有刹那的无言,可她就是认定了晏睢愿意帮她,“外婆从来没求过你,晏睢,你帮外婆查一查,你帮外婆把人带回来吧,我是他的母亲,这里是他的家啊。”
“没求过晏睢的人可多了……”孟渟又嘀咕了一句,他们坐得近,他就是压低了音量也足够何老太太和晏睢听见了,何老太太让晏睢带着孟渟来,绝对和她预想中想要的效果完全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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