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入住后宫, 定要有一技之长。”昭华公主笑道:“琴棋书画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在场的有几人不会?所谓才华,并非多读几本诗词,会写几首诗, 会弹奏几首曲子就行的。”
秀女中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不是这样就行,那是哪样?”
“就是啊, 难不成让我们入朝为官,带兵打仗?”说话之人面上满脸讥诮, 仿佛对这个说法很是不屑。
“嘘, 你声音小点儿, 莫要让人听到了……”
“这不是存心刁难我们吗?”
……
场下的嘀咕声很小,却清楚的落入了秦默的耳中,他眉头一蹙, 眸光扫向那几个说话的秀女, 眼神冰冷凌厉。
秦默虽相貌俊美,可他的这种俊美偏冷,浑身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气,就好像他所有的温柔都只给了公主一人, 被他的视线扫过,说话的几个秀女皆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了。
昭华公主却对这一切都不在意。
她眸光扫向下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秀女们,唇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接着道:“今日, 有文武大臣, 又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阁老在此,三场比试皆是公开,透明,公正。
这第一场,比文采,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对月赏花,吟诗作对,而是为了能够用到实处,身为皇上的妃子,自然要处处以皇上为先,为他考虑,为他分担忧愁,皇上心系天下,你们便要妥善处理后宫之事,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
昭华公主说着,淡淡的抿了一口茶,眸光看向一侧的大臣,起身,态度颇为恭敬道,“今日特意请来了顾老先生,以及翰林院的两个才华横纵的老先生为主考官,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共同审文。
请你们以如何做好一个妃子为题,分析大明朝的现状,就该如何解决时下西北饥荒问题,南边的洪水之患以及北方蛮夷之战为主题,一个时辰内,写出三千字的文章。”
“……”
此话一出,除了皇上,秦默等几个事先知晓的人之外,满堂震惊。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公主,再看看走出列的顾老先生,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让一群秀女写有关时政的文章,这是拿她们当什么?参加科考的学子吗?便是科考的题目也未必有这么难吧。
文武百官之中,谢绍延和路嘉等人坐在后头,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崇拜之意。
路嘉偷偷的伸出大拇指,“公主这一招,可真是绝了!”
谢绍延唇角带笑,眸光落在昭华公主身上,眼神荡漾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平淡。
“厉害啊厉害,这实在是太厉害了。”坐在他身旁的吴子虚啧啧叹息,小声道,“这些问题,可都是先前上朝的时候提出来的,没想到竟然被公主用在了这上头。”
“我倒觉得未必是公主用的。”路嘉推了推他,嘴巴向着皇上的方向努了努,“若是没有那位的授意,公主会这般做?你可别忘了,当初那群老东西……”路嘉瞥了眼站在前排的自己的爹,声音压低了几分,对着吴子虚耳语道:“他们当初集体上奏折恳请皇上选秀女,广纳后宫的时候,皇上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如今这情景,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故意刁难秀女。
可偏偏这样的刁难,让人挑不出错误来。
后宫不得干政,这话不假。
可从来后宫跟朝廷又是密不可分的,皇上在日理万机之余,闲暇下来,跟妃子谈心聊天,难免会说到近期的烦心事,若是不论说个什么,妃子们都是一问三不知,一脸的茫然,每日里关心的都只是琴棋书画那些附庸风雅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妻妾,就像是一个个美丽的花瓶,空有其表,而无内在,莫说是皇上了,便是他们自己也觉得无趣。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无言以对了,若是这些问题,秀女们能够回答上来,还需要他们做什么?
可是这样的话,在这样的场合,却是无人敢说的。
秀女中,有人听闻了之后暗自揪心,想着该如何答卷,有人则偷偷窃喜,幸好平日里爱听兄长们讨论这些,心中稍微有一些想法,倒是能够写上几笔,而不至于半个字都写不出来,到时候丢了脸面,让人看笑话,更多的,却是不甘心。
这其中,就有人不平的叫嚷了起来,“公主这不是存心刁难我们吗?考我们时政?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选秀还需要考这些了?”
昭华公主顺着声音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阁老之女吴清儿,在她说完之后,有几个胆大的也跟着说了起来,无一不是说这样不合规矩。
“历来选秀女皆是按照德容言功来考察,看秀女家室是否清白,相貌是否端正,品德是否美好,言行是否合乎礼仪,所有的都是这样选择的,可从来没有要考秀女文章的,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后宫不得干政,公主如今却要考我们这些,这样根本不合规矩!”
……
“不合规矩?”昭华公主也不恼,她淡定的往椅子上一靠,手抚摸上肚子,眯着眼,眸光落在吴清儿那张颇为艳丽的面容上,又淡淡的扫了其他的秀女一眼,将她们面上的不甘看在眼中,询问道:“你们都不服吗?”这些贵女们,虽出身名门,可到底稚嫩了些。
心中想些什么,都会忍不住摆在脸上。
“不是不服,而是公主说的这规则实在是匪夷所思。”吴清儿仗着自己的爹是三朝元老,而此事又过于荒唐,她笃定了自己便是站出来了,公主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说话才如此的放肆,“试问公主殿下,您与驸马爷成亲之前,可曾要考过这些,写过什么文章?”
“没有。”昭华公主回得很是淡定。
“既然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公主又何苦在此为难于我们?”
“你说本宫为难你们?”昭华公主唇角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她缓缓的端起茶盏,上好的铁观音,清清淡淡的香味扑鼻,很是好闻。
昭华公主慢悠悠的用茶盖推了推茶水,低头,抿了一小口,低声道,“本宫倒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你们此次选秀,是为了嫁给谁?”
“自然是嫁给当今圣上。”吴清儿噗嗤一笑,这算什么问题?
“很好。”昭华公主接着问,“那嫁给皇上,是否要一切以皇上为先,为皇上考虑,以皇上的喜好为先?”
“那是当然。”吴清儿得意的勾起唇角,“我们自幼学习琴棋书画,饱读诗书,便是为了给皇上解闷。”
她害羞的向着皇上的方向投去一眼,只粗粗的看了一个英俊的轮廓就急忙撇开视线,娇羞的低垂下头。
她的这一系列动作,昭华公主尽收眼底,她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的放大,扭头,对皇上一挑眉,“不知皇兄喜欢怎样的女子?是喜欢闲暇时是喜欢听妃子们弹弹曲子,听听戏,还是想要能够聊得来的?”
凤俊彦听到这话似笑非笑,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看向下方的秀女,道:“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吴清儿的面色一僵,这话的意思是……
比试已经开始,她们若是再这样争论下去,除了浪费时间之外,别无他意。
当下,不少秀女着急了起来。
其中一粉衣女子竖着眉头,不悦的看向吴清儿,这个蠢货,若是没有皇上的授意,昭华公主会如此行事?
她如今公开挑衅公主,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现在好了,文章要写,还足足浪费了她们一盏茶的时间,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秀女们不再多言,一个一个乖巧的随着太监的指引在相应的位置上落座。
纸墨笔砚全都准备妥当,有那颇有才华的,拿起笔,沉思了片刻便急急书写了起来,不通文墨的则拿着笔,咬着下唇,苦思冥想,还有人东张西望,看看别人是否在写。
还是三哥说话管用。
一句话,让所有的秀女都乖乖听话。
昭华公主抿着茶,冷笑的看着台下一脸纠结的吴清儿,不知死活的人,从来死的最早,她这般一闹,是铁定不能入宫的,京中但凡有名望的人家,都不会娶她。
这三个问题看似复杂,可其实早有解决办法提出。
之所以考她们这个,并非要她们真真切切的提出多少解决方案,而是想看看她们对此事的态度,以及眼界如何,思维如何。
很显然,这里大多数女子都不合格。
昭华公主眸光落在坐在最前面的苏暮雪身上,她微微垂着头,优雅的执着笔,轻轻的书写着,清风吹拂,带着她的发丝翩飞。
从头到尾,苏暮雪都是淡淡的神色,不喜不悲。
三哥看上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这期间,昭华公主扭头,时不时的跟秦默说会儿话,再看看下方苦恼纠结的秀女,而一侧的大臣们,也是一个个交头接耳,互相交流着消息,也有不少大臣,看着台下自己的女儿,眉头紧锁着,满是担忧之色。
时间一到,便有太监将所有的卷子一一收了上来,送交顾老先生和其他两位监考官评定,同时发了另外一张宣纸,秀女们再看到还要让她们写文章时,面色都黑了下来。
“第二个考验。”昭华公主将茶盏放下,高声道:“身处后宫,勾心斗角是少不了的,后妃的才华次之,品德才是最重要的,经过三日的相处,想必你们彼此之间都有了一定的了解,请写出你认为品德败坏的人,同时说明原因。”
嘶——
秀女们瞬间面无人色。
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们相互举报吗?哪有这样的?
昭华公主又添了一句,“各位放心,这一次是匿名考核,你们尽管放心大胆的写,不必担心会因此得罪谁,我们要的是最真实的成绩,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秀女们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都各自打着小心思。
这个题目虽然荒唐,可也未必没用,有不少秀女偷偷的看向自己厌恶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若是借此机会将自己厌恶的人写上去,再添油加醋的写出很多她的缺点来让皇上和诸位大臣看看,那么她便是有资格进入后宫也会被刷下来。
没有什么比让自己厌恶的人倒台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不少秀女提起笔,就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先前写文章的时候很多秀女愁眉苦脸,不知该从何下笔,这一次,倒是很多人下笔如有神。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秀女们都停了笔,显然是已经写完了,远远的看去,很多人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内容。
宣纸被收上来之后,由太监拿起,高声朗读了起来。
被点到名字的秀女面色通红,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而写了旁人的秀女则佯装淡定的坐着,心中暗自窃喜。
这一幕颇为热闹,引地查阅文章的大臣们都忍不住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从来女人之间的斗争最是上不得台面。
宣纸上写什么的都有,有说某某秀女贪吃无度,每次菜刚一上来,就被她一个人抢走了,一顿能吃一两肉,胃口大的惊人;有说某某秀女恬|不|知|耻,说话的时候口无遮拦,毫不顾忌;有说某某秀女心机深沉,当面对着别人笑靥如花,转头就在背后辱骂,说的话很是难听;有说某某秀女爱占小便宜,拿了别人送的礼物,欣然接受,却一次都不回赠;有说某某秀女长舌妇,爱搬弄是非,来了不过两日,就挑拨的其他秀女吵闹了起来……
总之,写什么的都有,大部分都很靠谱,每每报到一个秀女,那秀女,连同她坐在前方在朝为官的亲戚都红着脸无言以对了,自家女儿的丑事被人当众报了出来,谁还有脸坐在这里?谁又有脸说自己还要参加选秀?
文章的结果还没有出来,第二环节,就已经淘汰了大部分的秀女。
这其中,不曾被人写到的名门贵女,一个是左相之女苏暮雪,她是独自一人居住,不曾跟任何秀女有过来往,便是有秀女嫉恨她,也想不出该写什么来污蔑她。
另一个,就是顾老先生的嫡孙女顾怀瑾,她向来与人为善,不管对谁都是浅浅的笑着,看似亲近,其实疏离,行事作风很是谨慎小心,全然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还有三四个则是地方知府的女儿,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相貌也是平平,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也不曾被人写过。
上方,顾老先生和另外两个考官翻看着卷子,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这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有的秀女一个字未写,交了空白卷,有的秀女突发兴致,写了两三首诗词放在上面,诗词写的倒是不错,可是跟文章内容全然不搭边,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还有的秀女,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一张的内容,可是通篇读下来,全部都是废话,没有一句话写在点子上,一个实实在在的建议都不曾提出来过。
让顾老先生来阅卷,实在是过于大材小用。
大多数卷子不过是瞟了一眼就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叉丢弃在一旁,唯一能够入的了眼的,只有四五张,分别是苏暮雪的,顾怀瑾的,以及程尚书的嫡长女以及兵部侍郎之女。
为了公平,所有的卷子在打分之后都会送交文武百官阅览,他们看完之后也是不停的摇头,经过了第二关,此刻,他们看着自家的女儿的眼神满是失望之色。
两关下来,能够留下来的秀女屈指可数。
卷子在所有的人都阅遍之后才送到了皇上手中,他修长的手指伸出,粗略的阅览了几张,将一叠宣纸往龙案上一拍,评判了一句,“一窍不通!”
四个人,说的台下所有的人哑口无言。
昭华公主心中好奇的紧,让秦默去取了过来,她拿起来翻动了几张,从中挑出一章,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里有一个倒是精彩,如何处理北方饥荒问题,你们可知,此人是如何回答的?”
她将宣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既然他们没有饭吃,那吃肉不就好了,多杀几头猪羊,不就能解决饥荒问题?”
文武百官:“……”
这张宣纸正是吴清儿的答卷。
听到别人的嘲笑,她有些不甘道:“难道答错了吗?吃不起饭,吃肉不就好了?听说北方草地肥沃,牛羊成群,每日里杀几头牛羊,不就能解决了?”
一旁的秀女听不下去了,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吴姐姐,题目说的北方,并不是指北方草原一带,而是说西北地区,西北地区闹了蝗灾,颗粒无收,多少人衣食不保,难民越来越多,隐隐有像中原流入的趋势。”
这说话的秀女是户部侍郎之女,她前阵子听到自家爹爹提起过此事,所以有些了解。
吴清儿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有那平日里看她不顺眼的秀女当下捂着唇偷笑道:“吴清儿你可真是有才华啊,连吃不起米饭,吃肉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照你这样说,天下岂不是人人都吃得起肉了?那猪羊是每一户人家都有的吗?”
“就是,若是国家大事都能这么的简单,还需要文武百官做什么,直接她吴清儿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了。”
“怪不得公主出这道题来,真正是……唉,这绣花枕头一包草,有些人啊,外表看着光鲜亮丽的,其实半点脑子都没有!”
……
吴清儿面色通红,狠狠的瞪了过去,“纪晴,你说谁是草包?”
“谁应了这话,我说谁!”
“哼,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吴清儿眉头一挑,从她微微圆润的身材上一闪,满是讥诮,“本朝以瘦为美,你这胖的跟猪似的也好意思来参选?一顿饭能吃一两肉,胃口比男人都大,我要是你啊,我就在这地上挖一个逢钻进去算了!”
“你说谁是猪?”纪晴是阁臣纪肖之女,她们的爹在朝堂上就不对付,时常争论,这两个人私底下但凡撞上了,免不了口舌争执一番,此刻对上了,也不例外。
“谁应了这话,我说谁!”吴清儿本身就是娇贵之女,她将纪晴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上挑的眉头满是挑衅之色。
“吴清儿你别欺人太甚!”
“究竟是谁先欺负谁?”
……
两个人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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