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婉婉,婉婉?王朗之的心上人。
面膜敷到脸上,清凉温润,微云熨帖地叹了口气。
等洗去了她脸上似泥非泥的面膜,丫鬟又端来瓶瓶罐罐的东西,为她抹到脸上。
微云入手触摸脸上肌肤,的确光滑细致许多。
陈氏也颇为满意,临着铜镜照了许久。
陈氏问: “ 这抹在脸上的是什么?我竟从未闻过这味道。”
“玉容生肌膏,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丫鬟笑意盈盈。
陈氏道:“包上二瓶吧。”
丫鬟继续道:“夫人可要试试其他的香膏和面膜?有嫩足底肌肤的,也有保养手上皮肤的。”
微云感叹:生意头脑真不错。
陈氏兴趣盎然:“都给我试试。”
“我出去找哥哥,母亲慢慢试吧。” 微云道。
陈氏挥手:“去吧,知晓你坐不住。”
微云被丫鬟引出门,出了院子,入目是曲径通幽的小道,染上一层层的落花。
引路的人道:“谢公子在上面的亭中,饮茶赏景。”
微云道:“知道了,我自己上去找他。”
她提着襦裙,拾阶而上,绣花鞋踩碎了落花,留下幽幽的花香。
八角亭掩在桂子林中,露出碧绿的琉璃瓦。
微风过后,细碎的黄花簌簌地落到琉璃瓦上与地上,像是铺上一层鹅黄的花毯。
微云拨开桂子枝条,摇动了一树花香。亭上站着一位长身玉立,身着玄衣流云暗纹,踩着皂靴的公子。
他发间沾满了细碎的桂子,暗香幽幽,凭栏独立,极目远眺。
他听到声响,回眸淡笑,天地黯然失色。
他眉似墨染,鬓若刀裁,眸色浅淡如兰,盈着蓝蓝柔光,矜贵难言。不疾不徐,不缓不慢,便是往那一站,所有目光必定凝向他。
微云暗道,天地怎能孕育出这般钟灵毓秀的人?尤其是那双眼,惑人心魄。
微云放开抓住桂子枝条的手,晃了几晃,又落下簌簌花雨。
男子微微蹙眉,清若流泉:“姑娘家应当惜花才是,这般粗鲁,花若有灵,定会疼而痛哭了。”
微云傻眼,内心怒气上涌:这人谁啊,开口就教训我。
微云道:“想不到公子是惜花之人,既然如此,公子定然不忍心踩着这满地的落花吧。枝头上的花是花,地上落花也是花,公子绝不会厚此薄彼,是吗?”
玄衣公子矜持清贵而笑:“自然。”
微云含笑:“那不知公子是怎样上山的,一会又怎样下山。”
玄衣公子微微顿了顿,莞尔一笑:“姑娘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
“哦,公子这般有本事。小女子见识浅陋,能否请公子让我开开眼界。”微云捋捋长发,微笑道。
玄衣公子眼中流光点点,笑意惑人,令她有些恍惚,心中荡了几荡。微云抬袖,遮挡去魅惑流光。
他嗓音清润:“既然姑娘想看,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见他轻轻点足,跃上了桂树枝头,身姿轻盈飘忽,像舞姿一般优美。他足尖在桂子枝头荡过,竟然未惊起一只飞鸟,未洒落一捧落花。
似乘云而来,踏花而归的姑射仙人一般,在花海中,渐渐远去。
长得是魅惑众生,不过脑子似乎有些问题!
微云踏上八角亭,石桌上摆着两方茶杯,还冒着氤氲的雾气。
微云拿起茶杯闻了闻,茶香宜人。
谢如渊大步而来,赧然而笑:“咦,妹妹怎在这?” 他四处张望:“兰兄呢?”
“兰兄?”微云不动声色,问道。
谢如渊爽朗一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是啊,我与兰兄在此偶遇,他… …真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君子。”
微云迟疑了,她明明遇到的是一位制杖少年啊!或许,他们遇到的不是同人一人吧。
“妹妹竟然没有遇上么?”谢如渊眼中有些可惜与遗憾。
微云犹豫道:“是眼睛有些淡淡蓝色的那位公子吗?”
“是啊,妹妹遇到了。”谢如渊拍了一下大腿,面露欣喜:“ 妹妹觉得他如何?”
微云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如渊道:“我方才去更衣净手了,还准备回来再与兰公子详谈一番呢。咦,他… …已经走了。”
微云稍微有些心闷,腹诽谢如渊:平日不是教训我,不许与男子多说一句话吗?怎么到了兰公子身上,你的原则就没了?你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妹控。
微云问:“兰公子是谁?”
谢如渊抿了口茶,与她踩着落花,边下山边道:“是江阴郡兰氏嫡长孙,名字叫兰衡,字摇光。”
“兰摇光?眼睛为何是淡淡蓝色?” 微云奇道。
谢如渊摇头:“听说兰氏一族祖上有胡人血统,所以个个都美貌异常。他们世居江阴,代代都是清贵名流,所以他们族中之人清贵高傲,轻易不与外人来往。不过这些都是传言罢了,兰兄为人和善,毫无矜骄之气。他此番来帝都,可能是为了庆贺皇后娘娘寿辰。”
“皇后娘娘?”微云喃喃。
谢如渊解释:“妹妹深居闺阁,自然不知道。当今皇后姓兰,是摇光公子的姐姐。”
皇后姓什么,与她无关。
“阿兄,你是如何发现这个地方的?你可知这家主人花婉婉?”微云问出了自己心中疑惑。
谢如渊看了她一眼:“是我见母亲这些日子神色黯然,所以向好友打探。正好他有一妹妹,曾经来过此处,所以便向我推荐了。这个地方是属于商户花家的产业,近几年花家在帝都颇有点薄名,生意也愈做愈大。”
谢如渊赞叹:“不过花婉婉是谁,是花家什么人么?”
微云拨开花枝,顿了一下,摇头:“既然不知道就算了,阿兄今日所持的金木牌是什么?”
他道:“花家玲珑心肝,竟然设立了金卡,银卡,铜卡三种。预付的银钱愈多,可享受的花样就愈多,官宦夫人小姐都竞相而来。”
二人说着话,转眼便到了回廊,丫鬟道:“谢夫人兴致正酣,还要试试别的花样,恐怕还需一个时辰。”
谢如渊凝望外面天色,对微云道:“母亲难得雅兴,我们等着就是。若是太晚了,此处还提供休憩的房间。”
“也好,都听阿兄的。”微云点头:“ 阿兄,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谢如渊陪着微云出了青墙,沿着宣水河岸,赏景谈话。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一处荆棘横生,古木蔽天之地。
前行无路,宣水滚滚。
微云道:“阿兄,我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抹黑影飘进了丛林。阴风四起,让微云打了个冷颤。
谢如渊道:“妹妹,你看到了吗?”
“阿兄,你… …也看到了?”微云道。
谢如渊情绪激动,眼中闪现跃跃欲试的兴奋,抽出挂在腰间的利剑,“刷刷刷”地斩断了挡路的荆棘:“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妹妹,我先送你回去。” 谢如渊转身,沉声对微云说。
微云伸手轻轻地拍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阿兄说什么,难不成我是那胆小鬼吗?”
“ 好。“谢如渊在前,微云跟在他身后,踩着荆棘,一路朝树林中去。落叶堆积,光影淡淡,乌鸦凄凄而叫。
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踩在树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阿兄,你看那。” 微云指着林下高高隆起的一个土堆,一块破旧的木牌立在土里,落叶掩埋了大半的木头,木牌顶部缺了一道口子。
谢如渊念道:“ 单莺莺之墓。”
“单莺莺,莺莺… …”微云反复地念了一遍:“阿兄,既有了宣水,又出现了莺莺墓,难不成那蒲生夜遇美莺莺,是真有其事不成?”
“这莺莺是真的做了宣水的女神?” 微云笑道。
谢如渊道:“不过是写书的听到一些传言,杜撰的故事罢了。佳人早逝,书生多情,这种事何足为奇?”
此时,呜呜咽咽哭声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一位头发花白,低垂着脑袋的老头,拄着拐杖在茂密的丛林里踽踽独行。
他一面哭,一面呢喃两个字:“莺莺,莺莺… …”
谢如渊喊他:“ 老伯。”
老头一路只低着头哭,却不答他的话。老头离他们尽在咫尺,他面对着坟墓,“噗通”一声,跪在了墓前,声音尖锐:“莺莺,莺莺。”
此人真怪,谢如渊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头枯如树枝的手拨开了干枯的白发,转过头,露出一张阴森森、可怖的脸。
他脸上没有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唇纹深深、干燥的嘴嵌在脸中。他的嘴呜咽一声,滚动一下,喊道:“莺莺!”
谢如渊骇然,右手的剑急急地刺出,从他胸膛流出了黑黑的血,发出了腥臭味。
老头捏住剑,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一下,泛着寒光的剑竟然碎了。他站起来,迈着步伐,朝着谢如渊和微云扑过来。
谢如渊伸出脚踢了他一下,竟然纹丝不动。谢如渊往后退了几步,拉着微云,头也不回地朝丛林外跑去。
那老头方才在林中行的极慢,此时追逐他们却三步并作一步走,不多时就已经与他们相隔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老头张开大口,低头去咬人。谢如渊当机立断,躲入树后。“咔擦”一声,大树被咬出一道口子,碎屑乱溅。
谢如渊和微云都震住了,脚步不停,跑得更急,只是后面追的人更快。
危急之际,一道白光拂过,那老头竟然僵硬不动,立在他们身后,猩红的嘴唇愈发狰狞。
谢如渊激动道:“兰兄。”
斑驳树影下,兰摇光眼眸淡淡蓝光流转,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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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摇光蹙着眉尖,有些责备地看着谢如渊和微云:“你们为何随意闯入这片树林,那些荆棘就是拦着人进来的。”
他折扇微张,扇面上的山水墨画灵动,竟似活了一样。
兰摇光的折扇摇了摇,流出微微的风,拂向僵硬的老头。老头低低吼了几声,化作了一滩清水。
出了树林,谢如渊一直恍恍惚惚,眼中冒着星光,崇敬地盯着兰摇光。
微云掐了谢如渊臂膀一下,朝着兰摇光道:“多谢兰公子相救。”
谢如渊回过神,傻笑:“是,多谢。对了,兰公子,这是舍妹。”
兰摇光矜持点头,唇齿间吐露出她的姓,清润好听:“谢姑娘。” 竟有些缠缠绵绵的滋味,让微云抑制不住地脸颊红了一下。
谢如渊脸也红了,目光闪闪。微云无语:也许谢如渊就是兰摇光的迷弟… …吧。
他语气后怕:“兰公子,方才那怪物是什么?”
兰摇光犹豫了一瞬,缓慢道:“那是痴鬼,生前为人,被山精鬼怪所害。它怨气凝结不散,无法投胎,以食人为生。”
“食… …人。”谢如渊瞠目,结结巴巴道。
兰摇光语气稍微严厉:“如渊兄,明知前方有危险,你还带着妹妹身涉险地。这般行径,不是为人兄长该做的事。”
谢如渊愧疚低头,讷讷道: “是,我不该逞强好胜,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差点… …”他后怕极了,呼吸急促了些:“… 陷妹妹于危险之中。”
微云见谢如渊红了眼圈,不忍道:“阿兄,你无须自责,我自己也好奇。”
兰摇光语气不悦:“谢姑娘,怎可如此鲁莽?”
微云心中稍微有些不悦,转眼又想,算了,兰摇光说话虽然严苛,不过也是为了他们好。更何况,他还救了他们,随他怎么说吧。
微云冲着兰摇光淡笑,他抿紧了唇,矜骄地移开了眼。
不过,这个世界当真诡异,有痴鬼出现。恐怕那次她在古寺中听到的怪异声音,遇见的那只狐狸都有些古怪。
兰摇光在前,微云和谢如渊在后,宣水缓缓,云舒霞卷。
微云忍了忍,问道:“兰公子,这世上有没有狐狸精之类的山精野怪?尤其喜欢出现在古寺中,或者跳入人的被窝里。”
“妹妹,可是你遇到了?哎呀,我定要请道士好好作法,为你驱赶霉气。狐狸精?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会吸人精气,惑人心魄。还跳入你… …被窝,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狐狸。听说城西秦家的女儿就遇上了狐狸精,被迷得晕晕乎乎,家里人都不肯认了。”谢如渊扯了扯她的衣袖,一脸焦急。
兰摇光耳际微红,轻轻咳嗽了一下,“谢兄不必惶恐,修道有成的狐狸精都不会害人性命,相反,还有益其… …伴侣。总之,谢姑娘不用忧虑。”
“阿兄,我只是看了话本,心中好奇随口一问罢了。”微云安抚谢如渊,又狐疑道:“兰公子为何在此 ?兰公子可是学过道术,痴鬼这般凶恶,竟能被公子轻易除去?”
兰摇光顿了顿,并不回头,玄衣如墨。他道:“我不过是闲极无聊,在宣水河边赏景,听到了你们呼声罢了。兰氏之人,从小修习玄门道术,感应天地,所以我也能略知一二。”
花氏庭院已近在眼前,丫鬟出来迎他们入屋。
陈氏从回廊里出来,眉梢眼角含笑,容颜焕发。
微云扶着陈氏上了马车,谢如渊在车外邀兰摇光与他们同行。
谢如渊语意热忱炙热,微云可以想象他用星星眼看着兰摇光的谄媚模样。谢如渊道:“摇光兄,不如与我们一同回城?”
兰摇光清清冷冷,似乎抵不过谢如渊热情,淡淡道:“那兰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车轱辘声咚咚,陈氏掀开了帷幔,又放下,叹道:“果真是兰氏子弟。”
微云狐疑:“母亲这般感叹,可是与兰氏认识?”
陈氏神色微微恍惚,哂笑:“年轻时曾有一位兰氏公子来帝都,因缘际会,我瞧过几眼。那时你外祖父在帝都为官,我与好姐妹去郊外赏春游玩,正巧遇上那位兰公子骑着骏马,疾驰而过。”
“说来不怕你笑话,不光是我,帝都的女郎,为了争相目睹那兰公子的风采,都打了起来。平日里个个都矜持清高,可是只要那兰公子出行,掷花投果,毫不相让。也有女子为了他,跳河吃药,无所不用其极。”陈氏叹息。
微云惊叹:这些人恐怕比起后世追星的迷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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