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第二日起来时发现枕边沾了不少细小的毛发,是她褪下的胡须。她摸了自己下颌与腿间,光洁如新,又在昏黄的铜镜前照了一番,仿佛昨日长出的胡子是她的幻觉一般。
她狐疑地凝了唐九一眼,他躺在浴桶中,一动不动,呼吸不可闻。微云拍了自己一下,她昨日全然忘了唐九,以至于让他在冷水里泡了一夜。不过,他罪有应得。
她拎出唐九,拂手在他额间一试,滚烫如火。微云连忙褪下唐九湿淋淋、破碎的衣裳,用棉被包裹住他,唐九低低□□了几声,喃喃而语。
微云凑到他唇畔,听到他轻轻道:“娘… …不要… …不要去… …蜀中… …会死… …别去… …” 她一颤,抬头去看他。他玉色容光淡白,唇色浅淡至极,身子一直不住地哆嗦。
她心中生出一丝的怜悯立刻被她掐断,微云提醒自己,这不是一般的少年,这个人谈笑间就要了一村人的性命,他毫无共情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危险分子。
她不断喂他热水,到了下午,唐九身子更热,那火像是要把他烧死一般。微云生出一个念头,不如就此丢下唐九,她赶紧回归鹤山庄完成任务。
她心中另一个声音道,他给的毒无异于饮鸩止渴,谁知后面还会出什么纰漏?不如留着唐九,就算有了什么问题,也能够及时弥补。
微云幽暗地瞧了唐九一瞬,还是向客栈要了一壶烈酒,为他擦拭额头与脸颊。沾湿烈酒的抹布往下,到了他颈部,她不免会看到棉被里不着一缕的唐九。
微云目不斜视,脸不红、手不抖地为他掩好了被子。
陈氏抽噎道:“直到你丈夫拿你无可奈何。”
谢如渊懵了:“父亲说要休了母亲。”
陈氏冷笑,一拍桌子,声音响得让微云一激灵:“他敢!他待我温柔,我自然倾心回报他。如今他翻脸无情,也休想我会对他好。我有子有女,嫁妆优渥,我会怕?就凭他一个穷翰林的俸禄,还想一会想买书画,一会买玉石。哼!”
“他敢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外室女休我,我就敢去金銮殿告状。” 陈氏道。
微云道:“无论如何,我与阿兄都站在你这一边。”她回头,幽幽地看着谢如渊:“阿兄,你说是吗?”
谢如渊正色道:“是。”
陈夫人又哭了一会,抹了把脸,对微云道:“王家与你父亲商议,他家想把婚期定在今年十月。我觉得太匆忙,死活不同意,所以推到了明年六月。”
微云抓住她臂膀撒娇,笑道:“还是母亲疼我。”
离明年六月还有一整年,微云并不慌。不过王家这般匆忙,莫不是王朗之出了什么事?
谢翰林脸上有伤,羞于见人,怒气勃勃地躲在书房,几日都不肯出门。陈氏听了,一直冷笑,不肯搭理他。
转眼,帝都的“百花节”到了。
这日百官休沐,士庶会遍游帝都,赏花游览,作诗游戏。年轻女子拈花而戴,争芳斗艳。
谢如渊一大早就备了车马,着令丫环婆子摆上吃食、消暑的饮品、冰块等物,等候母亲与妹妹出城赏花。
微云扶着陈氏出来,刚上了马车,一旁谢翰林的声音传来:“什么,怎么会没有马车?去租一辆,就算今日繁忙,租不到马车,轿子难不成也没有?船呢,雇船也可?”
下人战战兢兢:“没… …没银子。”
谢翰林过来,指着陈氏道:“你… …怎么不拨银子下来,难道我出门还要走路吗?”
陈氏撒下帷幔,冷哼:“从今日起,你就别指着公中的银子。我也不要你养家糊口,你的俸禄就养你一人吧,想想你同僚高翰林是怎么过日子的,你也该学学了。”
马车渐渐远去,谢翰林一想到高翰林全家勉强糊口,穷酸的模样,顿时垂头丧气,闭口不言了。
他的俸禄在这寸土寸金的帝都,有何用?何况前不久他还买了一方黄玉,现下囊中羞涩,身无分文。
谢翰林叹了口气,萎靡地转身回府。
谢如渊在马上,不时与妹妹和陈氏说话。
谢如渊道:“妹妹,母亲,我今日带你们到一个地方,保证你们觉得稀奇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