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商大夫见插不上手,索性翻箱倒柜地找解药给姬尧光与缥缈山人解毒。相比姬尧光的镇定,缥缈山人神色焦急,一把拽过商大夫,低声问道:“商大夫,你与鬼婆婆交好,她可曾与你提过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笼花么?”
“笼花?”商大夫惊讶道:“她的毒被你压制到如今的程度已是罕见,毒性入骨早就侵蚀了她的五脏六腑,就算有天材地宝也难挽回。鬼老婆子虽然善毒,可不擅长救人。”
“当时我也怀疑。”缥缈山人皱起眉,“可她说这世间有法子能让笼花恢复如初。”
商大夫也觉惊奇,细想之下浑身抖了抖,摇头道:“缥缈山人,我觉得你还是带笼花回去慢慢调养吧,邪道一旦踏上,可就再无回头路了。”
听出他话中旋即,缥缈山人连忙追问:“如此说来,确实有法?”
“当……”商大夫差点脱口而出,却突然掐住话头,一脸嫌弃地摇头,“没法没法,你一把老骨头,还折腾个什么劲。”
缥缈山人不依,还要再问,商大夫却捂上耳朵,摆出一副我不听的模样,连忙跑去找解药,惹得缥缈山人连连摇头。
这片刻功夫,战局已悄然发生变化。
鬼婆婆的碎骨掌虽然老辣,然而毕竟近四十年未曾出手过,加上如今年过花甲,积年的旧伤早已磨透了这副身子骨。可晏楚流虽是后辈,却正值盛年,且不说武学造诣不俗,单单这百来招下来依旧气息平稳,远胜鬼婆婆。
“不愧是简成川的徒弟,确实不俗。”鬼婆婆内息翻涌,掩下有些颤抖的手,赞道。
“有生之年能与碎骨掌一较高下,是晚辈之幸。”即便面对师父的灭门仇人,在如今占据上风的情况下,晏楚流依然没有流露出丝毫憎恶轻视的情绪,反而微微颔首,做足了晚辈姿态。
“哈哈哈,不骄不躁,喜恶敛不外露,简成川的确有眼光。”鬼婆婆大小,“小子,你是成大事之人,只可惜生晚了时候。”
“既是成大事,又何来早晚之说。”晏楚流眸光沉沉,微笑以对。
鬼婆婆冷笑,“那就要看你有几分本事了!”
话音方落,鬼婆婆再次出手,双掌运力,使出碎骨掌最后一式。
激烈的掌风将装饰的花儿吹得七零八落,鬼婆婆衣袂扬起,双掌在空中交错,幻化出无数残影,已铺天盖地之势压向晏楚流!
这一击若是当年全盛之时,足够让晏楚流粉身碎骨,然而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她的脸上丝毫没有一击制胜志在必得的神色,更多的却是力尽之后、看透结局的木然。
就连晏楚流也微微叹气,将剑换至左手,一招斩岳出手,切向击来的一掌。
劲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然而姬尧光与缥缈山人都心知不妙。
“鬼老前辈!”
“鬼婆婆!”
剑柄传来利刃切入肉体的触感,鬼婆婆一声闷哼,枯瘦的手掌停在距晏楚流面门一寸之地,再也进不了分毫。
“四十年了……”厅内劲风散尽,只余下对立的二人,流霞剑穿透鬼婆婆的胸膛,鲜血从剑尖一滴滴淌下,鬼婆婆眼里却露出解脱的神色,“碎骨掌还是折在催城刀法的手里,报应啊……”
晏楚流沉默以对,缓缓抽剑后退。鬼婆婆无力支撑,颓然跌坐再地。
“鬼老婆子!”回来的商大夫见此情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鬼婆婆。
“老前辈。”晏楚流低眸看着鬼婆婆,突然说:“家师三年前已经仙逝,心病缠身,他致死都在愧疚当年气盛之约。”
“愧疚?”鬼婆婆长叹气,“再如何愧疚,封湛惨死、我儿封殷早夭、我这双染满简家上下鲜血的手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毁了鸣鹤剑,我断了催城刀;他害了封湛封殷,我杀了简家满门,如今这多余的罪孽由我这把老骨头偿还,也算扯平了。”
“鬼老婆子你这是何苦。”商大夫探上她的手腕,双眼通红。那一剑伤及心脉,已是回天乏术。
晏楚流沉默不言。
“商老头儿,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只一样,你务必答应我。”鬼婆婆握住商大夫的手臂,一字一顿道:“我这一生已了无牵挂,只是慧丫头这孩子心善,江湖险恶,你务必要替我护好她。”
商大夫老泪纵横,点头道:“不用你说,我看着慧丫头长大,岂会丢下她不管。”
鬼婆婆点头,露出一丝笑容,“我把她关在祠堂了,回头把我埋在后山上你再去接她。这些仇怨就不必告诉她了,就说我走了,让她保重。”
商大夫抹了把眼泪,埋怨道:“你这老婆子,要死了还坑我。不告诉慧丫头,来日她若知道真相,必埋怨死我。”
“哈哈哈。”鬼婆婆笑了起来,眼里的光芒却暗淡下去,“告诉她作甚,我在仇怨里活了一辈子,可不想她走我的老路。”
此时缥缈山人踉跄地跑到鬼婆婆身边,看着这满地鲜血,有些不知所措,“鬼婆婆,你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鬼婆婆勉力支撑,“法子就在你的玉简里,那是……”
不等她说完,厅外飞奔而来一道蓝色的身影。
发髻微散的沈慧一路闯进正厅,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在门边。
“婆婆?”沈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地鲜血和面色苍白的鬼婆婆,突然疾步上前跪在鬼婆婆身侧,颤抖地伸手想要捂住流血的伤口,“婆婆、婆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你这丫头……”鬼婆婆满眼的疼惜与懊悔,“怎么……这么倔呢。”
鲜血浸透葱白的指尖,沈慧红着眼眶看向商大夫,“商大夫,婆婆会没事的是不是?”
商大夫别开脸,摇头不语。
清泪从脸颊滑下,沈慧拼命地摇头,“不会的,有商大夫在婆婆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慧丫头。”鬼婆婆想抬手去够她的脸颊,却无力为继,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婆婆老了,总有这么一天的。你的路,还长,千万保重,不要……不要替……”
话到最后声音渐微,最终消失在唇间,苍老的手从沈慧的手背垂落,无力跌在地面。
“婆婆?”泪水模糊了视线,沈慧颤抖地开口唤她,可无论她如何呼唤、如何想唤醒这个就此长眠的婆婆,却再也不会得到回应。
“婆婆!”沈慧扑倒在鬼婆婆身上,放生恸哭。
晏楚流亦有些不忍,默默退后两步,转脸就要离开。
微风吹进正厅,带来一丝别样的香味。
那味道晏楚流万分熟悉。
不过眨眼的瞬间,门外有无数水红的缎子飞进屋内,伴随着浓重的脂粉香气和女子娇俏的嗓音:“少主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