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罪犯的判定标准和条例都十分严苛。有意思的是,安塔尼亚似乎对这些军方的一套十分熟悉,她懂得如何在自己受益的前提下却不触动军方的底线,即使被抢劫的商船屡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上层哭诉,却也始终无法抓到确凿的证据。
而随着安塔尼亚团队的发展,权力愈发大,她所遭受的各方面的压力也明显增多。新加入的海盗有来自各方的探子卧底,赏金猎人闻名在外的不受拘束和金钱崇拜,旧属下的权欲膨胀和带头破坏团队纪律……华朗看着这样一个女孩如同墙缝间的杂草那样艰难而又坚韧地成长,出落得越来越风采夺目,强大无匹。这种光芒由内而外,就连当初那个身负使命混进来的优秀军方探子也不禁倾心于她,透露了许多秘密信息,可最后揭露了他的身份,她的命令也从未因此柔软半分:放逐星际,再见则杀无赦。
三番五次的刺杀,暗潮汹涌的权力争夺,法则和人情界限的不依不饶……她似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弱小而聪慧的下等星平民少女,她有数不清的金钱,盛名在外,手下紧握星际最强大的海盗团队,掌控半数重要的星际航线,无数优秀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前赴后继地卖命……可华朗知道,她仍然不快乐。
她有一个血海深仇。虽然她从未对任何言明,可当她每一次看向遥远无垠的星空,初始她的眼里尚且残留憎恨,当她愈发强大,那憎恨却被掩埋成为冷漠,讥讽。仇恨从没消失,它只是被完整保存,待某日破土萌芽,然后疯长参天。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她的母亲和总理不可言说的往事。一个曾经极为优秀的“尖刀”副队长,在整个军方都有一席之地的女人,却死于一个贫瘠的下等星球。想起总理那讳莫如深的神态,他不得不对此抱有怀疑。
然后有一天他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老大,”那个仿佛从未改变过的肌肉男汉克报告道,“有一支舰队发来求救信号,署名人是华擎。”
安塔尼亚此时已经完全成长为他印象里的模样——张扬,笑容肆意,举止不羁却又十足洒脱。她听见这个消息扬了扬眉,慢慢重复道,“华擎?华将军?”
“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在一个小舰队里,不过联盟大概没有第二个敢叫这个名字吧。”汉克回道,把发来的求救信息展示在她面前,“老大,你看。”
安塔尼亚懒洋洋地望过去,然而只看了一眼,她就倏然直起了身,表情凝重起来。
那上面只写着一句话:虫族重现,望速来支援,华擎。
“虫族哎,不是说几百年前就灭绝了吗?”汉克咕哝,“不会又是个诱骗我们的假消息吧?”
“那些人现在聪明了不少,以前还会捏造商船的行驶信息,被我们教训了一顿之后倒是不敢再动大手脚。”安塔尼亚冷笑,“就算是假消息,也不可能捏造虫族重现这种信息,这可是官方的大忌讳,当年人类惨胜虫族可没有一个人对着亲友的尸体欢呼。敢捏造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少来也要上军事法庭。”
汉克楞了一下,“老大的意思是……这是真的华擎?”
手下永远抓不住重点,安塔尼亚早已习以为常,眯起眼,“不管是不是真的虫族……这一次,我们都得去。”
“为什么?”汉克仍然傻乎乎的。
安塔尼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忽然问了另一个,“你喜欢做海盗吗?”
汉克犹豫了一下,瞅了瞅她的表情,支支吾吾,“呃……那个……海盗也没什么不好……”
“当初我把你带走,你可是在你老娘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拉着她的手不肯走,”安塔尼亚冷漠地抖着黑历史,“你说你不想当海盗,抢别人东西,会被砍头,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种田美男子——”
汉克捂脸。
“——你说的,是真心话?”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老大,虽然海盗来钱快,又自由自在,兄弟们现在过得都不错……可是,这日子没个头儿啊。整天提心吊胆的,晚上睡觉睡不安稳总想着有一天被抢的来报复咱们——一想着虽然抱着一箱子钱花都花不完,可自己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就觉得……觉得不是滋味。”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安塔尼亚问。
汉克看了看她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大多数都是。”
“好,我知道了。”安塔尼亚点点头。
汉克一呆,“知道?老大你知道什么了?”
安塔尼亚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准备好武器,预备进行虫洞跃迁。”
“老大你要救人?”
安塔尼亚露出一个微笑,“当然,救人。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然后华朗就看到了那令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盛大场面。
一艘标志着“ANT”的太空重型战列舰从虫洞出跃迁而出,无数带着绿色火光的专用穿透打击弹激射而来,打了个包围的虫族措手不及。彼时他们的飞船被硬壳虫的巨獒所剖开,不得已躲到了仓库门后。但是随着外面激烈声音的逐渐平息,打开门的不是狰狞恐怖的虫族。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高挑修长的人站在门口,目光居高临下地逡巡一圈,然后定在他身上。
她看了他一会儿,即使隔着较远的距离,她目光里的神色也让他耳朵尖都烧红了。不过很快她就移开了目光,抱臂懒洋洋地靠在门口,拖长了声音,“不好意思来的不是军队,不过你们安全了。我是安塔尼亚,受了伤的跟我走,我们有最好的医生。”
当初华朗由于使用精神力抵御虫族过度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但却对她的印象不知为何格外深刻。他不想暴露他的身份,因此没有和其他伤者一起走。安塔尼亚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走之前又看了他一眼,忽然扬了扬嘴角,但最终并未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这时他听见身后的父亲沉沉叹息,很轻地说了一句,“原来是她……”
是她?她是谁?父亲认识她?
重新目睹着这一画面,这疑问仍然盘旋在他的脑海里,然而没等他想透彻,忽然温热的气息轻轻呼在了他的后颈上,熟悉的,低哑的,懒洋洋的女音在耳边暧昧地响起——
“亲爱的,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