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断断续续的哭泣,肖乘低声安抚, 肖艳年躺在床上再没有暴烈的情绪。
屋子里静下来。
过了一会,张兰擦擦眼泪说:“我去给你做饭去”
张兰走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肖乘和肖艳年两个人, 肖乘转身去看肖艳年,肖艳年又偏过头去。
肖乘说:“明天一早送你去医院”
“不去”
“要去的,你的病...”
肖艳年又暴躁起来:“老子的病管你什么事?!”
肖乘看着肖艳年,眼神平淡。
低矮的小房子,屋顶吊的很低,昏黄灯泡上一层污浊。
肖乘叹了口气说:“爸...我没恨过你。”
肖艳年愣愣看着他。
漆黑冬夜的小山村, 沉寂在这寂静里, 暗涌的情绪,想说的话终于诉出。
“你也别这样糟蹋自己...”
肖艳年表情无法抑制,眼睛通红泪水急落, 乌青嘴唇不颤抖, 胸腔起起伏伏, 情绪激烈。
肖乘走过去, 伸出手, 结实有力的手掌覆盖在父亲干瘪细瘦的手背上。
肖乘声音紧绷, 努力压制不断翻涌的情绪:“你不用觉得愧对我,我是你儿子,你的债我来还,天经地义的事。我没觉得委屈过,所以,你也别这样...给你治好病,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你永远是我老子”
当肖乘的手紧紧握住肖艳年的那一瞬间,这个年过半百的,疾病缠身的男人突然爆发出犹如孩童的哭泣,多少日日夜夜的自责与悔恨,在缠绕病床的无力绝望下他只好选择偏激的对待自己对待亲人以此来掩饰自身无法改变的缺陷。
他一生好吃懒做,碌碌无为,中年剑走偏锋差点掉进监狱,又拖累儿子。
一家人都因为他受累,他没做好一个丈夫,更没资格做一个父亲,只好竭力磨耗自己,以此寻求解脱途径。
但没想到......
峰回路转,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牵连仍旧愿意原谅他,接纳他。
肖艳年泪水不断,沾湿红色棉线绣花枕巾,张兰在门边揭开门帘一角捂着嘴也在哭。
这一刻,是这个破旧的家庭久违的温馨安逸。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肖乘就开车送肖艳年和张兰去了医院,因为近几年建了新农村,县医院的水平也提升了不少,肖艳年坚决不去市医院,非要在县医院治疗,所幸肖艳年的病稳定住了,只在医院挂水观察一段时间就好,肖乘依了肖艳年的主意。
肖乘和张兰两个人一起在医院照顾了肖艳年两天后,肖乘才开始出去接活,临近年关的活计多,在但在昭通这个地方工资实在太低,张兰在医院期间也做些手工艺品,但也是零碎小钱。
要过年再加上肖艳年住院的开支肖乘攒下的积蓄很快就要见底,原本肖乘是没打算在这里过年的,北京假期的工资要高出这里很多。
他需要钱。
更何况,在北京还有人等他。
可是当肖艳年问他是否在这里过年的时候,肖乘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下午肖乘送张兰回去拿换洗的衣服,张兰在屋里收拾,肖乘站在院子里。
今天天气很好,风也是暖洋洋的,院里两棵枣树间挂了根绳,张兰在上面晒着两床被子,一红一蓝在阳光下散出温暖的气息。
门边的老狗卧在底下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肖乘,肖乘拿出手机一抬手,它就冲着肖乘叫唤。
肖乘一边按键一边走过去两步,它又安静了。
可能是怕肖乘打它。
这老狗。
肖乘笑了一声把手机放在耳边。
彼时姜瑜刚刚结束一场手术出来,病人家属守在外面看到姜瑜的第一面或是急切询问或是连连道谢。
当口袋里手机的第一声震动传来,她说声“抱歉”快走两步到安静的地方接通。
医院地板明亮可鉴人影,姜瑜把口罩摘下来并不说话。
她听到他那里的和煦风声和清脆鸟叫,还有熟悉的呼吸声。
肖乘在阳光中仿佛能嗅到医院里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开口:“姜瑜。”
“嗯”她轻声应了。
肖乘低着头,阳光投在他的后背,脖颈,整个人似乎都被暖意包容。
肖乘声音低低的笑了一声。
姜瑜问:“你笑什么?”
肖乘说:“不知道”
“......”姜瑜一时无话不知为什么也轻轻笑出来:“傻不傻...”
即使看不见肖乘也轻轻摇摇头问:“你在做什么?”
姜瑜看看楼道,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刚做完个手术”
“哦,累吗?”
“不累”
“哦...”他又没话说了。
姜瑜也不在意问他:“你呢?这两天很忙吗?”
肖乘低着头,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磨搓地面的小石块。
“不忙,我这两天在医院照顾我爸”
“哦,你爸的病怎么样了?”
“好多了”
“那就好...”姜瑜嘴角勾起来等他下一句。
肖乘把小石子一下子踢远了。
“姜瑜”
“恩?”
“我过年就不回去了”他说。
姜瑜楞了一下,过会舔舔嘴唇才说:“哦,知道了”
手不自觉顺下去摸烟,什么都没有,口袋里只有这两天不离身的手机。
此刻正被她握在手里。
肖乘短促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
姜瑜把手放回口袋,淡淡说:“说什么对不起...过年就该和家里人一起过”
肖乘没答话。
姜瑜侧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
她问:“你那里现在天气怎么样?”
“挺好,晒得慌”
姜瑜笑了一声:“你在哪儿呢?”
肖乘说:“院子里站着呢”
姜瑜笑出声来:“那快进去吧,再晒黑点晚上可就真看不到你”
肖乘嘟囔一句:“...没那么黑”
耳边传来电话那头姜瑜一贯的笑声,半冷不热,有点像嘲笑但肖乘知道她就是单纯的被自己逗笑了。
“是,你是不黑。”
姜瑜笑着调侃他:“您这再晒也就是从锅底黑晒成煤球黑”
肖乘:“......”
肖乘说不过姜瑜,只能任由姜瑜调侃。
竟然也觉得挺好。
能听见她的声音就很好了。肖乘想。
姜瑜笑了一会安静下来,问他:“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肖乘:“过了年就回来,不多待”
姜瑜:“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具体点”
肖乘想了想说:“大概初五吧”
姜瑜“哦”了一声说:“那我等你”
肖乘咧开嘴笑,左脸藏匿的酒窝浅浅浮现:“我尽快回去”
“好”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挂断电话,肖乘把手机收起来转过身去,张兰拿着一个大布包站在门栏处,不知道站了多久。
“妈”肖乘走过去接张兰手上的包,张兰拦下来:“很轻,我拿着吧”
肖乘站在张兰跟前,日光下移,天气渐凉,也不知道这电话打了多久。
张兰说:“先坐会再走吧”
两人坐在院里的石墩上,张兰看着面前已经成长得高大强壮的儿子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那通电话她没听到多少,但也能察觉到电话里一定是个女人。
作为母亲,她从没看到过儿子脸上带着笑和她也说不出的神态与人交谈。
肖乘26了,在昭通,这个年龄的寻常人家早就结婚生子,孩子都能跑能跳上学了。
唯独肖乘,唯独她家,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张兰想,如果儿子有个能陪的,那是最好的。
可是张兰始终觉得对象还是要在家里找更踏实。
张兰把布包放在一边,伸手拍拍肖乘衣服上的灰尘问:“你出去这么长时间,妈一直没怎么关心过你,说起来,总是有事才给你打电话...妈也过意不去”
肖乘摇摇头:“妈,我挺好的,没事。”
张兰慢慢问:“你还记得小时候住我们对门的黄丫头吗?”
肖乘皱眉:“谁?”
张兰一看肖乘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早忘了,提醒道:“就是小时候你们经常一起玩的,有点胖,个子矮矮的挺可爱的小姑娘,叫黄邵谊,记得不?”
肖乘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张兰有些急,叹了一口:“经常就伴玩的你也能忘了...咱们县书记的闺女啊”
肖乘随口问:“提她做什么?”
张兰小心翼翼看肖乘一眼说:“那孩子前年刚离了婚回来,在这小学教语文呢...”
肖乘“哦”了一声看看天然后站起来:“走吗?”
张兰跟着站起来拉住肖乘:“你别装听不懂,我跟你说你这个年纪——”
“妈!”肖乘沉着声打断她:“别再提这事了”
张兰急了:“这怎么能不提,你都多大了,这回正好趁着过年你们再见见面啊”
肖乘偏过身正视张兰,表情严肃认真,张兰看着肖乘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
肖乘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微微晃动,一只麻雀从屋脊扑打着翅膀跳到树枝上,啾啾的叫。
肖乘看着张兰再次重复:“以后别再说这话了,我谁也不见”
说完抬腿往前走,张兰在原地愣了一会,虽然不甘心但儿子那牛劲儿她也是知道的。
罢了,以后再谈吧。
到了医院,肖艳年还在睡。肖乘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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