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流云被晏斜拉到了身后,一切方才安定了下来。
钟衍站在原地,粘稠的血液渐渐从肩上滚落下来,让人胆颤心惊。
可最心惊的不是他的伤口,而是藏在面具之下的,他的眼神。
……
“五年前的一个冬夜,是我和他相遇的第一天,那年的卫将军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他对我一见倾心,发誓今生今世非我不娶,我见他实在可怜,便与他私定了终身。”
“我之前还觉得你用针,一定是个阴险狡诈之人,没想到居然还是个贤妻良母。”
“你做的酱猪蹄味道很不错!请继续努力哦!”
……
原来她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大概是心底残留的一丝幻想被她狠狠击碎了,留给他无尽的失望,钟衍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东西在燃烧,在翻滚,而后,只剩下一片难以言说的冷漠。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毕竟他一开始就是居心叵测的接近她,哪怕他最后改变了主意,也改不了他最初的别有用心,大概,假意的人都不配得到真心吧。
钟衍看着躲在晏斜身后的纪流云,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小妾姑娘,要回家了吗?”
“是的。”纪流云道,“我觉得回家特别好,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特别好。”
钟衍笑着答完,侧身便越出了窗户,动作迅捷如豹,瞬间不见人影,晏斜手下的人立刻追了出去,可对方从几间民宅上头飞快掠过之后,便进入了一道小巷,动作利落,行云流水,然后便再也不见踪影。
晏斜没有去追,而是转过身,看向身后怅然若失的纪流云,不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也不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说道:“回家吧。”
“嗯。”纪流云转身出了客栈,因为有官兵突然闯了进来,客栈胆小的人大多都吓得躲出去了,所以四周寂静无比。刚超前迈了一步,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
低头一看,纪流云的脸色突然白了,朝后急退了两步。
地上躺着的那个尸体,正是前几日与她打赌,钟衍哪只脚先跨进来的阿飞。
此刻他躺在地上,脸上早就没有了生气,眼珠子依旧瞪着,却没有了神光,早上还给自己做酱猪蹄的活生生的人,此刻就已经死了。
他大概没有想到,正是他给出去的银子,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他大概也不会知道,他做的酱猪蹄其实很好吃,就是盐放的太多了。
而一旁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有些还是给她捡过枫叶的人,相处了那么多天,早就产生了感情,纪流云悲痛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一时间觉得心里憋得发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揪。
这就是国仇家恨,这就是乱世中难以跨越的鸿沟。上一秒是朋友,下一刻就是白骨森森。
她过了太多天逍遥的日子,一叶障目,以为可以平安度日,然而这些尸体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最终还是回到了当年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
他们没有做错,他们是为了燕国卖命,执行上级的命令,深入大昱。晏斜也没有做错,他只是在自己的国土上杀死几个燕国来的细作。
错的是这个时代。
“能好好安葬他们吗?”纪流云小声道。
晏斜没有答应:“厚葬燕国细作,你想让我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吗?”
纪流云抬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刚触及她的目光,晏斜心底便是一声喟叹,同身边的人道:“你去办吧。”
他终究不敢拒绝她的要求。
那些令人作呕的饭菜,用残羹剩饭来形容都是抬举。
晏斜幽幽抬头,一双眼睛黯如黑夜,只是那张脸,已经满是疤痕。
太监掩住口鼻:“看什么看!爱吃不吃!”
男子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袍,年龄不到三十,看上去竟然如五十岁的老人一般,乱糟糟的头发中掺了不少银丝。
太监很嫌弃地离他远了一点,“有什么话快点说。”
男子低垂着头,小心翼翼问道:“能不能把这封信交给淑妃……朕……朕赏你黄金万两。”
“都这副德行了还想着女人?”太监哈哈笑了起来,“不如咱家给你做淑妃如何!”
门口看守的侍卫们哄堂大笑,“你那千年老腊肉,不得把人陛下的金牙硌掉了。”
也有严肃的道:“王公公,送完便快些出来,少在这里逗留。”
太监应了一声,转身对着晏斜呸了一口:“亡国之君,不知羞耻!圣上花银子养着你这个废人已是仁慈,竟有如此非分之想,淑妃娘娘天人之姿,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