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罗的话给浮屠心里又压下了一副担子。九州界究竟是什么地方?谁在对修士下手?为什么死亡的修士会彻底不复存在?什么力量能做到这一切?他——真的有活过来吗?
有一瞬间,浮屠怀疑自己从来没有重生,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死后的幻象,随时会消失归零。这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大声道:“我不会忘。不管是谁、是什么东西逼我忘记前辈都不行!么罗大哥,你说除你以外的人都忘记了,那你是怎么记住的?”
浮屠骤然回神,就看到少年挡在他身前,和么罗针锋相对。手心里的触感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这一路走来,那么多鲜活的人事,那么多陌生的感觉,若说虚假,难道它们也是假的吗?浮屠看向么罗时,眼神已经凌厉无比:“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么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平素洒脱的样子,在两人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连连摆手,败退笑道:“好吧,其实这些有一半是一个好友告诉我的,另一半是我自己猜的——怎么说也在这儿呆了好几年,要还什么都不知道也太废物了点。至于我?一个流落他乡的丧家犬而已,前事不提也罢。”
浮屠却根本不懂委婉:“你的好友在哪里?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失去修为的?难道你也……”若非无名功法,他现在也和么罗一样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浮屠刚想说难道你也是死而复生,谁知么罗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他似乎想起了从前一些事,脸色掠过一抹黯淡:“我的修为和九州界无关,是从前……后来好友救下我,再醒来他已经走了,我如你所见,成了现在的样子。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若不是他送我到这里,我还没法认识你们……”他又灌了一口酒,重新笑了起来:“浮兄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太担心,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有所准备。”
他说完就想走,浮屠忽然打断道:“那国师呢?你知道他是邪修吗?为什么不出手?”
么罗闻言一愣,等明白他的意思后苦笑起来:“浮兄,如你所见,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
浮屠这才想起,普通人不像他能感受到修士的灵识,当然不知道国师是个修士,也没能力应付。他刚有些懊悔,么罗又续道:“不过如果他真是修士,也活不了多久了。之前没见过他,正好这回见识见识邪修长什么样,哈哈!”
他说完不等浮屠挽留,飞身而上,转身翻过屋檐消失不见,只留下余音袅袅:“小兄弟别告诉九州,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么罗的身手和他不相上下,浮屠阻拦不及,蹙眉沉思起来。他早就怀疑么罗不是普通人,但对方一直刻意避开从前的事,让他无从猜测。丧家之犬……好酒……战力可怕……么罗,他究竟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一直沉默的仿佛不存在的少年突然出声道:“么罗大哥说他知道的修士都不见了,只剩他和国师、前辈三人还在,你们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共通点……”
今天这几人说的话都没有避开少年,或许是不在乎被他一个小孩儿听到。少年探听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并据此推断出不少看似匪夷所思的事。么罗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九州界仅剩的修士只剩么罗、浮屠、国师三人,而他们三人竟然都和闻九州有关,会是巧合吗?不过今天这两人分别来找浮屠,彼此间恐怕也有隐瞒,说的话未必能够全信,么罗跟在闻九州身边,究竟只为报恩,还是觉察到了什么……
九侯朝觐时就要面对国师。不论是什么东西在暗地里对付修士,他们三人齐聚时一定会露出真面目。可浮屠到现在还对闻九州等人毫无怀疑,必须让他有所戒备才行:“国师行踪不定,也许就是为了躲避让修士消失的‘东西’,如果能在他死前见到他,说不定能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是闻先生要带您去九侯朝觐见他,是不是想让您去杀他?如果这样就没办法知道了。其实我们可以不和闻先生同行,我知道宫里有些隐秘的小路……”
浮屠一怔。长久以来,少年的形象一直是安静而懂事的,绝少像今天这样条理清晰地推断,隐隐像在指向什么……前世秋师杀的笑声猝不及防浮现脑中,令他一下子通体发寒,沉下了脸:“什么意思?你是让我别杀他,跟着你走?还是想说闻九州不可靠?”
少年完全没料到浮屠会突然将矛头指向他,还在往下说:“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是我多心了,但和扬州侯同行难免有诸多约束。对了,么罗大哥一直跟在闻先生身边,闻先生应该知道些他的事,前辈如果好奇,可以再去问问闻先生。”
浮屠一字一句道:“那如果么罗从来没告诉过闻九州他的事,我是不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呢?是不是这样就代表他们俩有问题,我只能相信你?他们可救过你不止一次。”
少年一下子顿住,终于看清了浮屠充满了怀疑的凌厉眼神。他迅速回忆自己刚才的所言所作,脸色一白,明白了浮屠突变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是了,他不该这么冒进的,但是好不容易才接近了浮屠,好不容易才叫对方相信了一点点……他真的不甘心……
浮屠冰冷地看着他:“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他说完转身回屋摔上门,没再给少年半点解释的机会。
微生始终沉默不言,凉低着头站了半晌,才慢慢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