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镇远侯早已接到了消息,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镇远侯看起来神采奕奕,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不少,此刻正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目光烁烁地看着裴海。
“怎么,回来了?”
裴海大步跨进了书房,书房橙黄色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深邃了他英挺的轮廓。
他在镇远侯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爷爷,我有疑问。”
镇远侯微微一怔。
在他的记忆里平日的裴海可不是这样的,人前人后的都叫他“老头子”、甚少称呼他为“爷爷”,除了……在他极为认真的时候。
他看着镇远侯的眼睛,一字一字,字字清晰。
“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这不是裴海第一次问这个问题,虽然两人年纪相差甚远,但裴海与长姐裴月感情极好,即便后来裴月进了宫也时常召裴海进宫陪伴,裴月死的时候裴海不过十岁,当他听说姐姐去世的消息又哭又闹,全然无法接受。等他年纪大了些大概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他总是会不经意地、突然的问镇远侯裴月的死因,而镇远侯总是回答“思虑过度”,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皇子离世,你姐姐是思虑过度去了的。”
裴海深深地凝视着镇远侯,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已经长大了,爷爷为什么还要用从前骗小孩的话来骗我?!”
镇远侯眉眼一凛,用力地合上手中的青花茶杯。
“是谁给你的本事,回府来就质问我的!”镇远侯在军中长大,又领兵多年,说每一句话都带着军人的凛利,“陈年旧事早有定论,你这般揪着不放是怀疑我在骗你还是在怀疑皇上在欺骗世人!”
裴海看着教导了自己多年的爷爷,努力地掀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从小爷爷就教我为人要是非分明,即便是遇到强权的镇压也要坚定自己认同的真理,可是为什么爷爷明知道姐姐的死并不是表面上所看见的那么简单……却听之任之。”
“够了!”镇远侯打断他的话。
“爷爷!”
裴海突然跪倒在镇远侯面前,“姐姐的死一直在我心里是个问号,这么多年了我也相信我的小动作没有瞒过爷爷,既然爷爷不曾阻止我所以我也就顺势查了下去。”他嘲讽地笑笑,“姐姐果然不是思虑过度去的,我查到姐姐在宫里突然发疯,咬死了亲生的皇子,后来疯死的……从我有记忆开始姐姐就是一个娴静温柔的人,我是说什么都不相信她会对亲子下毒手,其中一定有什么,我相信这与穆氏脱不了干系,可无论我如何调查始终得不到证据,直到看到了安大哥的信……”
镇远侯眉毛突然挑了挑。
“早前我一直不知道为何穆氏一定要置安大哥于死地,没想到竟是华贵妃在临死前将这后宫的秘辛托付给了安大哥,穆氏见安大哥不为所用,只能除之而后快。”
在安唯承的信笺中,清清楚楚地记下裴月的死、华贵妃的隐忍、穆氏的只手遮天,以及,一个逃离皇宫的知情者。
“穆氏陷害后妃谋害皇子搅乱朝政,他们做了这么多阴险的事情,在皇上身边蛊惑君王,爷爷,若是我大夏朝要得以延续,非清君侧不可!”
“胡闹!”
镇远侯霍的站起身,“朝廷大员是你能随意评判的吗!”
“穆氏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我知道四大家族一直以来忍气吞声是为了避穆氏锋芒,可就是因为四大家族的放任才助长了他们的气焰,让他们得以在朝堂上横行!”
“够了!”镇远侯打断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穆氏……”
“阿川!爷爷已经老了!”
裴海猛地愣住,他看着镇远侯的脸,即便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可皱纹依旧在他脸上肆无忌惮的攀爬,他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爷爷的眼睛睿智而犀利,可如今却变得苍老而浑浊,头发亦早就白了大半。
他一直都觉得爷爷是铁铮铮的汉子,顶天立地无所不能,却从来不知道从小强迫着他扎马步、用棍子狠狠揍他的爷爷也是会老的。
镇远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合上眼睛。
“我们镇远侯府上下百余口人,爷爷赌不起。”
裴海突然明白了爷爷的苦衷。他不是不知道裴月的死有蹊跷,他不是不知道是穆氏做了手脚让裴月发疯,他不是不知道穆氏正在潜移默化的掌控朝政……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年纪大了,手上也没有兵权,以他一人之力就想要铲除在朝廷盘根错节的穆氏无疑是天方夜谭。除去镇远侯的身份,他裴玄北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也想要儿孙满堂,想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成亲生子,对他来说这才是如今最重要的,而朝堂之事,他已经无力插手。
万般思绪在他心里翻涌,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穆氏作威作福,更无法忘记裴月与安唯承的死!
一日不除穆氏,他的心便一日都无法得到安宁!
“爷爷,请恕孙儿不孝!”
他跪行到镇远侯脚边,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露齿笑了笑。
“老头子,我走了,你保重身体。”
话毕,深深地看了镇远侯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久久,镇远侯才睁开浑浊的双眼。
书房之外月色幽幽,他看着天边明月,叹了一口气。
裴海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他付诸最大心血养大的孩子,裴海的性子与他年轻的时候很是相似,有时候他总是透过裴海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无拘无束的、任意妄为的,都是老去的他再也做不到的模样。
只希望,裴海一切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