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水旁的临风亭,苏沅终于见到了姑姑心中的那个人,沈庭与。他五官并不十分出色,但面孔却温润如玉,给人十分可靠的印象,但是身形却有些太过瘦削了。
敬华公主看了三王爷一眼,在看见苏沅鬓中玉钗时,他眼神震动,早已顾不得其他。
她散退了丫鬟,退到亭子外听不到二人说话的地方去。亭子四周并无遮拦,开阔无阻,如此见面,有她在身侧,便不算太失礼。
男子却已顾不得其他,双眼直直看向苏沅,声音有些抖:“她,她是何意。”
苏沅将玉钗解下,握住递给他:“姑姑说,自何处来,从何处去。”
沈庭与大笑,笑声悲凉:“好好好,我总算等来了这么一句。苏灵筠,你可真···”他只手握住玉簪,要将它掷于曲水之上,只是刚刚举起,又轻轻放下,眼中有清泪流出,颓然坐下,轻抚玉簪,语调悲凉:“真无情呐。”
苏沅席地而坐,“王爷,姑姑也不想如此。”
沈庭与低着头,半晌才道:“我知道。”苏沅看向他。“她不得不这么做,我却因为这个怪她,是我太不近人情了。”
半晌,沈庭与也不说话,看着手中玉簪怔愣出神。
苏沅欲言又止,她想问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看他模样,却不好开口。
沈庭与却回过头来,看着她,“丫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顿了一下:“罢,便告诉你又何妨。当初陛下与我入住苏府之际,我与灵筠···你姑姑已暗生情愫,我请陛下赐婚,但是苏家却以你姑姑已有婚约为由拒绝了。”
苏沅皱起眉头,“王爷是说是苏家···拆散了你们。”
沈庭与苦笑,“苏家为何要拒绝。于私,我与灵筠已有约定,于公,苏家是世家大族,若与皇家联姻,只有好处。那么为何苏家要主动拒绝呢?”他却反过来反问她。
苏沅想了想,也是一怔。儿女双方皆有意,苏家又没理由不同意。能让它不同意的,只有皇上,只是皇上为何不愿意呢。苏沅看向沈庭与,他眼中,与姑姑一样,尽是无法挣脱的漩涡。她明白了,皇上之所以不同意,同样是因为沈庭与是皇室中人,苏家是百年大族,在江南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皇上,他忌惮沈庭与与苏家的结合。于是苏家只能顺着君意,主动请辞,而不至于让君上作出两难的裁决。呵,为了这叵测的君心,姑姑与三王爷之间何其无辜。为了君上的脸面,苏家也不得不背上这个罪名。
苏沅神思百转,神色恍然却又含着悲哀。沈庭与倒看着她笑道:“你是个聪明人。”
到底是她侄女。他想起来当日那个在葡萄藤下,捧着诗经,念着桃夭的女子,如今不知是何模样。思及此,便有些不忍:“你可知,齐府沈轻赟是何人?”
苏沅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沈轻赟的身世在侯府不算是秘密,她大概知道她从小父母双亡,养在齐家。只是沈庭与既然这般说了,两个人皆是姓沈,她心惊:“她是你妹妹?”
沈庭与点头,“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我自小在宫中,很少与她见面。”
苏沅皱眉,那为何沈轻赟被养在齐家?
“她是全姨娘所生。但是···这位姨娘,当初将军府大乱之际卷了钱财逃走,后来被官府抓到,圣上大怒,本欲处死···”
“却查出她怀了沈轻赟?”
“恩。毕竟是父亲骨肉,待她产下沈轻赟之后,圣上便处死她,却因着她,对沈轻赟也有些不喜,她便被交予齐侯府抚养。”
“原来如此。”怪不得。也怪不得徐氏那么喜欢她了。除了自小养在身边的这份情意,大概还有三王爷的这份干系在。
沈庭与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丫头对着休瑜有些不当心思,也曾说过几回让她回府住,她总不肯。不过如今你已嫁过来,她还是如此,是我对不住。你且放心,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丫头再待在齐府了。”
苏沅一笑,“王爷放心,我并不放在心上。您不必理会,再说家中公婆怕是极为不舍,王爷不若再等段日子。”
沈庭与听她话中之意,知道她是不愿意这时候让沈轻赟离开。
他本就是为着歉意才出言相告,若是逆了她意反而不好,便轻声答应下来。“我知道对不起你,不过请你对她稍加看待些。”他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大概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过无理,但毕竟是自己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父亲的骨血。苏沅轻笑,他又何尝不是知不可为而为之。况且今日他告诉了她这么多:“王爷放心,只要不是太过分。”
沈庭与谢过她,提步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提醒:“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只希望你不要太犟,钻了牛角尖。”像我们当初那般。
苏沅微笑:“多谢三王爷,我知道了。”
若是沈轻赟与三王爷有些干系,那么她就能理解为何她会嫁入齐家了,这是想要兵不血刃,借沈轻赟之手来了结她么?雪明,大概也听命于那人,只是假意被沈轻赟收买,协助与她。她留着沈轻赟,只是为了顺水推舟。想必那背后之人不会这么无聊,花了这么大一番心思只为除去她一个闺中妇人。到底,是何筹谋?
难道是趋炎附势之人,作这一手只为取悦三王爷,可又不太像,能够作出这一番部署的,只可能是位高权重者,又何须讨好他人。到底是谁?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