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我知道,您一定记着我的生辰呢,年年收您的礼物,我想着,今年也送您一件小东西。”
“是什么?”
“就是……不过就是香包,快要端午了。”
旗人皆佩香包,再寻常不过了。鄂尔泰接了过来:“谢大格格。”
银骨炭无烟,可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焦气,鄂尔泰看到炭盆里零星的纸屑:“这个时令还冷么?”
李福晋没有答话。
鄂尔泰在对面榻上坐下,待了片刻:“王爷呢?”
“一早晨去了琉璃厂了。”
“什么时候回来?”
“他,你还不清楚么,逛起那些店铺,铺不打烊,是不会回来的。”
“他不是约了我……”
“是我约了你。”
鄂尔泰站起身。
李福晋笑得清淡:“没什么的,你此去日久,又是为了弘普,一场故人,道个谢罢了。”
“不必客气。既然王爷不在,我,告退了。”
“站着。”李福晋道。
鄂尔泰便停了下来:“还有什么事?”
“珀硌是不是送了你什么东西?”
“一个香包。”
“什么样的香包?”
“就是寻常端午带的那种。”
“寻常……可惜了,一番心思,在你那里,却是寻常。”
香包现就在口袋里,只不好现在拿出来看。鄂尔泰仔细想着,充其量不过是缎面华贵些,针线、花样都普通,实在想不出哪里特殊,便道:“我要补送格格一份寿礼,格格也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李福晋问道:“你要送给她的,是什么?”
“从金陵带来的一个竹刻香盒。”
“香盒……盛什么用的?”
“之前听普贝子讲,太后赐给格格一块安南产的桃花沉香,格格十分喜爱,总也找不到适合的香盒来装。我想着,金陵竹刻大璞不斫,格调清雅,用来装桃花香再合适不过。”
“没这个必要了。”
“为什么?”
李福晋接下来的的话,却要让鄂尔泰心里一震:
“那块桃花沉香,就缝在了香包里。”
“你怎么不讲话?”李福晋说,“枉你自诩知人,女孩儿家的心思,一定要别人来点破么?好,那我便来告诉你。一样的香包,珀硌做了两个。你知道,她阿玛疼她,一直不让底下人催着她学女红,这些年来,一直荒废着,最近也不知怎么,自己就想着做了。因为不常动针线,怕做不好,先做了一个试试,里面放的,是普通的香料,果然,不大满意。第二个,就是这一个,熟练了许多。府中听说大格格动了针线,都当新鲜话传。王爷听说了,非要不可,她耐不过了,就把之前那个给了他。她大哥回来后听说了,也缠磨着讨要,她就硬是没给。而那一个,装着桃花沉香的那一个,给了你。”
“大格格心思纯净,也许,是你想多了……”
“我的女儿我自己心知。她现在还小,一切凭心而为,也许,自己都不不知道为什么要怎么做,可是等到她想清楚的那一天,就已太深了。”
鄂尔泰皱起了眉:“我……”
“一个姑娘家,一个不好针线的姑娘,忽然动起针凿,你不要说,你不明白。”
这句话,才重重摇撼了他的心。
书房中,箱底里,珍藏着一双鞋,寻常黑布面儿的短口鞋,正是出自一位不好针线的姑娘。两只鞋,勉强能分出左右,大小差着不少,纳鞋底的针脚,长的长短的短,要命的是,两只鞋底不一边高,浇的桐油也不匀净,路不平或是下了雨雪,最容易打滑。可就是这么一双鞋,摆在外面的那些年,他每次出门都要一番犹豫,心中酥酥的就是想穿,又舍不得穿。一旦穿了出去,能骑马绝不走路,非步行不可的话,遇到泥泞肮脏的地方,不管多远也要绕开路,碰着下雨,立即脱下来,用布袜子淌水,一把油伞全遮着鞋,自己淋得落汤鸡一般……
李福晋冷眼看着他的眼睛,多情春水无情秋江,都是这双眼睛,时常,混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