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夜她依姐姐之令忙进忙出,端水换药,天快亮的时候,他的高热终于暂退,睡得沉稳了。
出了房门姐姐问她:“沙子上的图案是他划的?”
她点头:“那是八卦阵么?”
“是武功招式,不过,确是从八卦中演化。”
“你认得?”
“火雷劈海。”
她依稀记得听爹说过,那是八音遏密中最厉害的杀招,大惊:“难道……”
姐姐说:“我看过他的伤口,是被乌金刀所伤。”
“真的是爹?”
“火雷劈海,有九九八十一个变招,能逼得爹使出杀手锏,也算难得。”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是被爹所伤,难道……难道他是个坏人?”
“我也不知道。”
“不……”她摇着头,有些迷茫,“看他的样子,不像的。”
“这世上败絮其中的,大有人在。”
“你还肯救他?”
“那一刀自左肩胛至右肋下,再重半分,就可以将整个胸膛剖开,可就差了这半分,手下留情,我想,爹自有他的原因。”
一开始便横在姐姐与他之间的,正是那盆沙上的招式,李福晋想,沙上面画的,是宿命。
……
一样的秋夜,茶山却无丝毫凉意,鄂尔泰一样无法入眠,一样忘不了,那个鬼门关前打转的夜晚……
意识模模糊糊的,一下清醒了,眼睛张开,他知道,那是回光返照,他就要死了,可是不甘心,不甘心!怎么会输?满心满眼,都是雪夜中凌空劈下的乌金刀,在这濒死之际突然变得清清楚楚,一招一式,在他眼前闪过,时远时近,时实时虚……这时外面已响起那个声音:“有什么人来?”
沙盘上变幻的刀法就像旋转着的九宫八卦,斗转星移……忽地灵光一现,就要理出头绪……门帘掀了起来,露出一个年轻姑娘的脸。
后来每每回想起,耳根都有些发热,那时,那一刹,脑海中真的是空空如也,什么到刀法剑招,什么输赢荣辱,荡然无存。
他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保住了他的命。三天之后他便能下床了,行动尚难,他拄着自己的剑,从床边走到门口,仿佛走了千百里路。
“你要去哪里?”她的人就坐在外间的矮几边,抬起脸。
他用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虚弱:“回去。”
“你的伤很重,现在走,支撑不到下山。”
“再不走,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是仙女?这里不是仙山?若我再不走,只怕世上已千年。”
扑哧一声笑,之前救他的姑娘进屋来:“你是不是烧得糊涂了?”
坐着的姑娘却一言不发。
他拄着剑,又向外走去。
“你听着。”那姑娘开口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仍救了你,只因为不能见死不救,可你要清楚,你的性命,取予在我,日后休要作恶。”
他站了一站,仍是走了。
后来她也曾问过他,当时为什么坚持要走,他说,不想被人看到最狼狈的样子,究其是在她面前。她叹了一口气,你太好胜了,‘好胜者必遇其敌’。
那天他几乎是一步一歇地下了山,山脚下传来马鸣,凌九天竟一直等在这里,这时跶跶跶地跑过来,四蹄一曲,跪伏在地上。他身子一栽,倒在马背上,一颠一跛中,他在心中默默道:“好马,好马,你要记住这条路。”
——————————————————————————————————————
再见到她时已是半个月后。山中大雪未消,天地间仍是一片白,唯有风吹起他青缥色的长衫,如山岚翠微,透露一丝春意。
她回过身来,略一端详,认了出来:“是你?”
“是我。”
“到人世一遭,可领略了千年之变?”
那当然是一种戏谑,讽他当日痴痴傻傻的话,可毕竟已有了笑意。
风过梅香,幽幽淡淡,让人知道那并不是一树的霜雪。
他说:“‘三千树居孤山下,此枝偏生山之陵’,不是仙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