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一支烛台,烛焰微弱,将他们拢进一片暖光,狭小的房间仿佛变得更小了。
彼此的呼吸都几乎可闻。
鄂尔泰站了起来。
秀芳问:“去哪里?”
“我……我还是出去吧。走了一整天了,你早点歇。”
推开门,夜风携着山里的百花香,他深吸一口气,心里清凉许多,走到梅树下,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靠在树干合起眼,幕天席地,倒也自得。
房门又响了一声。
鄂尔泰睁开眼:“怎么又出来了?”
“你……夜里怕要下雨。”
“你瞧,有星有月,不像有雨。”
“这个时候的雨说来就来,谁说得准?”
“不怕。”鄂尔泰拿起刚在房中拾到的一把旧伞。
只是撑开来,伞面破了一条大缝。
秀芳一笑。
鄂尔泰也笑了,从伞里头望上去:“淡月疏星一线天,三生石上结因缘。”说着拍了拍坐着的大石头。
她走到他身边,也在那‘三生石’上坐了下来:“出来了,就又开始胡说八道,在里面倒规矩得很。”
“我还是在外面吧,你快进去。”
“嗯……”她应了声,却没起身。
不知坐了多久,他微一侧脸,只见她双目已阖,夜极遽静,她的呼吸更静,他便一动不敢动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脸上有一些潮润,霏霏濛濛,果然飘起雨,一样轻细的几不可辨。他便小心地拾起那把伞,轻轻撑开了。
伞上破了一道缝,细雨就这样沾湿了她的脸。
他一手撑伞,一手掏出一块手绢,凑近她脸颊。细洁柔滑的丝绢,今夜里却只觉得粗糙,他放下手绢,抬起衣袖,想了想,抖落外袖,扯出一角内衫,极轻,极轻地沾去她脸上的薄雨。
相依厮鬓,他想起了一句话,半为遮雨半遮羞。
自从初见,她如灵动春泉,浏浏泠泠,忽隐忽现,什么时候肯停下来让他细窥静美?
看星象,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天亮,今夜,弥足可贵。
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小雨。
雨停的时候,天也逐渐亮了,他悄悄收起伞来。
晨曦漫洒,鸟鸣山幽。
她慢慢张开双眼,空气里都是空山雨后的清新:“下雨了?”
“嗯。”
她拭了拭鬓角:“怎么没湿?”
他笑着看她:“东君偏爱惜,不与百花同。”
一地落花零落成泥,唯独周围一小圈泥土是干的,只有一道缝隙。秀芳看一眼支在一旁的油伞,和伞上一道破缝,低声道:“费尽东君回护力。”
“我不是东君,有高人说我五行属水,八成,是水神。”
“共工么?”她笑出来,“那位人面蛇身,满头朱发的凶神恶煞?”
他一皱眉:“是河伯。九章中说,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灵何为兮水中。”
她已笑难抑制:“难怪,难怪秋水篇中说河伯,‘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
“也是。河伯望洋兴叹,那做海神好了。南海之神为倏,北海之神为忽。”
“我看你像浑沌。”她笑着白他一眼,“整日不知在想些什么,浑浑噩噩的。”
“浑沌?”他哑然失笑,“也罢,想要开窍,需借姑娘一口仙气。”
山间万物都静了下来,她慢慢凑近,在他比划着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