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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春日将至,倒春寒的尾巴余威犹在,汝广王的大婚也提上了日程,满府满城里都热闹了起来。
一行人夹杂在收了喜帖前来贺喜的人流里入了城,为首的揭开风帽向边上一掷,露出一张冷漠冒着寒气的面容,与周遭喜庆之色大相径庭。
章路提着小心躬身上前,“殿下,汝广王大婚,此事已尘埃落定… …”本着忠仆能劝则劝的心,章路鼓起了勇气,谏道:“眼下局面于您恐不利,朝中陛下如狼似虎,撺掇着一干老臣等着抓您的小辫子,御史们的折子都堆成山了,这个节骨眼上… …殿下分明都懂,却还要一意孤行么?大梁帝姬人已在京中行馆… …”
靖王要做的是迎娶大梁帝姬,收买人心,争取大梁的力量,而不是转过头来,拆汝广王的墙角。
这汝广王虽说无法无天叫大梁帝厌烦,却始终是梁人,若闹起来,哪一方脸上都不好看相。
“你说的,我都知道。”
靖王看了看天,眼中映出一片澄净的颜色。他未曾没有尝试过,可若舍下德晔——
当日他气盛,她弄碎了坠子,便由着她罢了,她便是那样不懂事,他却同她置起气来。兜转了一个来回,德晔彻底脱离了夏侯锦,现状尚在他预料之中。
纵不符道义,也不能便宜了汝广王。
行至偏僻处,靖王抬抬手,身后暗卫便自袖中放出信号。信号至,则大军每半个时辰向汝王城推进两公里。
他早有吃掉汝王城的念头,殷帝想借他同大梁结盟,自己却不愿娶那位帝姬。
呵,靖王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天下的美事,不能全叫皇兄一个人占了。章路,你说是不是?”
“是… …只是,”章路又绕回了原话,“那德晔帝姬… …东三军日前有异动,只怕与帝姬相关。”
靖王哦了声,似不曾上心,他们到了王府门前,底下人接过名帖,大惊失色,匆匆向里禀报去了,跑得快,差点滑倒。
很快,汝广王亲自出门相迎。澹台逸得知了消息,却是从后门出去,避瘟神般躲避了起来。
进门过了影壁,入内堂,一时分宾主落座。
汝广王是个奢靡的闲散富贵人,府中布置满是堂皇气象,美妾更是多如牛毛,寒暄过半,他便拍拍手,叫来歌姬在当中弹唱歌舞。
靖王端起酒盏,向着汝广王比了比,那蛇腰款摆的歌姬却将肚皮扭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酒是好久,却辣了些。”靖王放下酒盏,唇畔湿润。
汝广王瞥见他将两手袖了起来,温润如玉稳坐着,竟似柳下惠坐怀不乱。怔愣一时,须臾畅快笑道:“想是她们颜色粗鄙,入不得靖王的眼,来人!唤月姬前来。”
靖王方起身说不必,王府下人却出离了视线蹬蹬跑了出去。
他眯起眼,“若倾日前寄来的信件,汝广王殿下却至今不见回音,今日方才贸然造访,勿要见怪。”
分明说着抢人老婆的话,居然面不改色,正气凌人,汝广王自愧弗如,冷笑一声也便站起了身,抬手摸上了腰间悬挂的长剑。
“靖王殿下好大的耐性,德晔帝姬已然在孤王府中,入了孤王的门,生生世世便是孤王的人。”话毕,出鞘的剑尖已直指裴若倾。
“殿下住手,不要伤了他——”
汝广王剑身一颤,却是月姬从门外仓皇跑来,她喘着气,今日竟是娥眉淡扫,清汤挂面更有一番风姿。
双臂张开,拦在了靖王身前。
“月姬看准了,孤王在这!!!”汝广王瞪起眼来,头脑不清,囫囵喝道:“你要造反不成?!”
红梅落满地,德晔听见画红报备,说听见前院有动静,又说有人看见太子逸从角门溜走了。
她大是纳罕,好奇地往前院走了几步,脚下忽地一顿,转而回屋从架子上抓了一把金条等值钱器物揣进怀里。
想了想,急忙换下身上裙子,束发戴冠,穿上了一身王孙公子的襕衫,回身对画红道:“今日兴许是个机会,我趁乱出去当铺里换点银票,往后可能有用,你在这里守着,要有人找我,就说我病了睡了,进来会过病气,想来便无人再执意要见。”
画红点头如捣蒜,嘱咐她小心,便塞了一把银锞子与西北角门守门的婆子,把乔装的帝姬放出去了。
德晔甫一出门,从角门外的小巷子一路问路转至市集,只觉道路宽阔,空气清新,天高地长,真想一走了之。
她跳了跳,望见当铺的幌子在风里招摇,面上一喜,便不顾脚下踩着了什么,只想抓紧赶过去。
谁知一只灰扑扑的袖子伸到眼前,拦住了去路,一名仆役打扮的人气汹汹道:“小公子踩着了我家公子,便装聋作哑过去了,是何道理?”
德晔窒了下,转眸看向那仆役身畔,却是背过身站着一位年轻男子,瞧着二十上下,修长的身段,露出的侧颊嘴角微微抿着。
“那我赔个不是,是我着急没留神… …”
仆役转过身去,“公子,这人道歉了,说他没留神!”
德晔听见他们说话,鬼使神差之下竟然绕到了这位公子身前,她打眼看他,他却目不斜视,侧首点头致意,抬脚要走。
她呆性犯了,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只觉面善的紧,揪住了公子的长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