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低头看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晕着蒙昧的光, 声音出口又是轻软,又是柔和, “帝姬不记得楼湛了, 湛很是伤怀。”
雨水和着碎雪, 细微的凉意扑在面门上。
德晔脸上杳杳的,拿手摸了摸脸, 鲜明的触感不似梦中,救命稻草忽然到了眼前,他果真便是楼湛么?
他就是楼湛??
坐拥睦州的楼湛???
就在方才她还担忧, 万一楼湛并不在意她这个亡国帝姬,大难临头各自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不违背誓言。
东三军,睦州楼氏世世代代效忠于澹台氏,在大宁覆灭后,这极有可能只变作了一句废言。
德晔张了张嘴,又像是紧张疑惑地抿了起来。
他也不催促她,眸中蓄起淡淡的笑意。
德晔忽而拉下了他的手, 若他果然是楼湛, 却这般为自己遮风挡雨,实在太“辱没”他了。而今是她有赖于他,他却这般周到,体贴,实在叫她汗颜。
“适才那位小哥呢?”德晔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只是心想那个人应当不是仆役那么简单。
她真是猪脑子,自以为自己聪明,居然连识人也做不到,他们过去曾见过,她追着他跑了大半日,至今仍是抹不去的鲜明记忆——潜意识里,已然默认眼前此人便是楼湛了。
楼湛道:“令语先行回了客栈。此处,只有我。”
略一思忖,添补道:“令语并非一般仆从,他是我的亲信,帝姬可以信赖。”
德晔短短地“哦”了一声,她拉着高大的他躲避在街面一排低矮屋墙的屋檐之下,楼湛的玉冠在暗影里竟折出温润的颜色,同他本人一般,叫她无端感到心安舒服。
他微微低着头,否则便无法站立。
“帝姬还有什么不解么?”
说着话,雨哗啦啦倾盆而下,大珠小珠落玉盘,远处的水坑里很快积满了,砸出好大的水花,雨点四溅。
德晔吃进一口寒气,肩膀一抖,再看楼湛,他面色无恙,只是昔日的小少年见到自己却会面红,便问道:“你如何证明自己是睦州楼湛,万一是拥有高超骗术的江湖人士,或是谁来戏弄于我,我怎么分辨?”
身份文牒她也不想看,谁知道是不是伪造,这个世界,除了心鉴定为真,万事万物都有假,都能瞬间变作假的。
没有办法,她经历了一些事,坎坎坷坷,很难去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何况这么多年不见,总之,吃不到定心丸。
他的目光却是澄净,安然。
眼睫动了动,亦是思及令语提及自己昔日见到德晔帝姬会面红一事。
然而… …
他眼睑低垂,将她的面容映入眸中。
“帝姬勿动。”楼湛低声道,少顷,他缓缓地靠近她,但不带轻薄之意,在她鼻端不远处停下,对视一时。
“湛面上可有异常?”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问得极是真诚。
德晔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澄澈面容,心水忽而颤动。他没有脸红,她的耳朵尖却烫了烫,慌忙别开眼睛,视线像无头苍蝇闪了几闪,落在了对面被雨点敲得叮叮咣咣的瓦片上。
好大的潮气——!
“帝姬?”
楼湛伸出手,想将她扳正面向自己,却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她肩头时收了回去。
他径直走入雨中,德晔的视野被遮挡住,讷讷看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帝姬若还不信,湛唯有… …”
“不是不是的,我信,我信你!”
她好怕他要说“唯有一死以验证自己的心”云云,等闲她看的那些话本子或传奇里到这一步都是这样说的,以死明志,吓她一大跳。
德晔急忙把楼湛拉进屋檐下,他脖子里灌了水,下巴上亦是湿湿哒哒,她不顾忌了,拿出手帕为他细致地擦面,吸干脸上的冷水。
“你怎么有股呆气呢,我只是在思考… …并非不信你。”她光是手□□在空气里都觉得冷,楼湛被淋成这样,还不晓得是不是在强忍着?
心头一软,她手下力道更是轻柔,他望见她面上显而易见的忧虑。
“帝姬不必担心,微臣并不觉得冷。”他说着,侧过身将她护在自己身前,便寒风呼啸,也全都挡下了。
德晔不知道练武之人不惧严寒,何况楼湛比之常人更加康健,她是瘦弱的小姑娘,以己度人是猜度错了。
感动是真的,她生出自己何德何能之感,不能坦然领受楼湛的周到妥帖。
手帕重重地蘸满了水,德晔把帕子在旁边挤了挤,哗啦啦的声音,楼湛和软的声线飘入耳畔,“帝姬信了微臣?”
她甩甩手帕,猛然点着头面向他让他看清自己是真心的。
他的举止有丝古怪,她怕他再走进雨里。
“好。”楼湛眸中跃起一点快乐的火花,说了一个字,便不言语了。
等雨停,闲着也是闲着,两人便交谈起来,其实主要是德晔说话,他间或点头,看着她对自己说话。
德晔怅然地说:“… …你没有早些来,我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好,你知道吗?这一回,如果你真的没有出现,我或许就被闭上绝路了。”
他纯黑的眸子暗沉下去,“汝广王配不上帝姬。”
“你也觉得吧?”德晔冷得很,不自觉往他身体的方向靠拢,感觉到细微的温暖,安心地闭起眼睛喃喃,“堂兄实在没有在意我的感受,我说句大实话吧,其实并不是那么抗拒按照他的思路来走,我可以为了复国为了他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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