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慢腾腾从床上起来,竺法深打着哈欠,披了件僧衣往院子里走,眉头忽然轻轻一抽。
庭院中央,戴着顶竹戴笠的少年随意地坐在石头上喝茶,广袖朱衣,殷红胜火。竺法深看了两眼。
“长豫?”
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王悦回头看了眼他,从石头上掀了衣摆一跃而下。
“早。”他径自往屋里走。
竺法深的视线紧紧跟着他的身影,歪着脖子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了?”
王悦抬手压了下戴笠,刷一下卷袖在榻上坐了。竺法深跟着他进了屋,坐在他对面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忽又笑道:“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儿啊,世子?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着你了?”
戴笠下王悦的嘴角一抽,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这寺庙里住了个双腿残废的香客?陈郡谢氏的,二十七八岁样子。”
竺法深想了一阵,“你说谢陈郡?对对,陈郡谢氏大公子,你是撞见他了?他比你早来两天,奉元帝的旨意来寺庙给两位老太妃祈福,捐了不少银子的。”他一顿,“他招你了?”
“没,这倒没有。”王悦立刻接了句。
“我想也是。”竺法深这才点了下头,人谢家大公子一老老实实的残废,他还真不信他会这么不长眼招上王悦。他抬头看向王悦,懒懒敲了下桌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怎么?你问他做什么?”
“谢陈郡?我以前怎么没听过他?”王悦皱了下眉,“陈郡谢氏大公子?”
竺法深喝着水,闻声抬头望向王悦,呵呵一笑,“陈郡谢氏算不上什么一流门户,这些年又一直挺低调,你没听过谢陈郡倒也正常,他是太常卿谢幼儒的长子,七八年前外镇了江州,后来便一直在江州待着,这么多年的确是没什么动静。”他望着明显没什么印象的王悦,想了一会儿忽又道:“对了,你还记得你幼年时你伯父府里的那位长史吗?那个戴着青纶巾弹得一手好曲子的幕僚?谢鲲,谢幼舆。”
王悦想了半天才想起当年王敦府里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犹豫地点了下头,“有点印象。”
“谢陈郡便是他的世侄。”
“是吗?”
“嗯。”竺法深随意地点了头,手揭着杯盏,他忽然顿了会儿,思索半晌后抬头看向王悦,缓缓低声道:“谢陈郡此人,其实有点意思。”
“你什么意思?”王悦看向高深莫测起来的竺法深追问道。
竺法深端着杯子良久,一时对着王悦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懒懒笑了下,松手撂了杯子,懒散道:“这人可惜了,若不是个残废,说不定还真是个一流人物。”
“这话怎么说?”王悦来了兴致。
竺法深望了眼王悦,轻笑着问道:“知道他为何叫谢陈郡吗?”
王悦摇了下头。
“谢逢君少聪颖,有高名,风神秀彻,族人以之为望,称谢陈郡。”他懒懒望了眼王悦,“谢陈郡,意为陈郡谢氏第一人。”
王悦一愣,陈郡谢氏第一人,这名号好重啊。
竺法深看着王悦的样子,忽然又笑了,“不过那些都是过去很多年的事儿啦,你看他如今的样子就该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年纪轻轻便伤了腿落了残疾,如今不过是江州刺史府的长史,江左大小数百门户,他家陈郡谢氏这门第在江左也排不上太好的名号,谢陈郡这辈子,大抵也就这样了。”
在如今的世道,谢陈郡实在算不上什么所谓人物。竺法深之所以记得这位谢家大公子,那是因为多年前他曾于琅玡王府与他见过一面,彼时这位谢家大公子尚未残废,又正值风华正茂,谦谦君子少年儿郎,的确是个不俗的人。
王悦静静听完了,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儿,想到那个双腿残废的男人,一时之间心里也起了点同情的意思,想着改日还是找人上谢家送点东西道个谢。昨晚那情况,人家也算是仗义出手相助,这人情他能还就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想着下意识轻轻点了下头。
竺法深的手被王悦的戴笠磕了下,他抬头看了眼王悦那顶碍眼的戴笠,忍了忍,终究是没说什么。心里却暗自这一大清早,跟乌鸦似的戴个斗笠做什么呢?
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两人闻声一齐回头看去,一个七八岁的光头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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