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悦听了这报价后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道:“你觉不觉得我的字其实跟王羲之挺像的,你认识王羲之吧?”
那中年男人抬头扫了眼王悦,慢吞吞问道:“你要加钱?”
“……算了,当我没说!”王悦拍了下桌子,抓起一旁的一叠纸就往那小桌子处走。提笔蘸墨,落笔那一道力有千钧。
那中年男人开口吩咐道:“好好写,别心浮气躁。”
王悦掀起一张纸对着他,脸上那叫一个坦荡自若,“这样行吗?”
穿着黑色工作服的男人看了眼那纸上端端正正的两行大字。
“灵魂驾鹤去,正气万古存。”
殡仪馆的灵堂忽然吹过一阵风。
……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王悦正撸着袖子两只手各执着三支笔奋笔疾书,他以为是王乐回家,随口就喊了句,“进来吧,门没锁。”
门被人推开了,咿呀一声响。
王悦写了一下午的挽联,乍一看见逆着光走进来的人还有些蒙,那人一身黑色,就跟活脱脱从遗照里走出来似的,王悦满脑子都是抄了一下午的“福寿全归”、“含笑九泉”,最后他忍不住拿笔端压了下自己的眉头,这才看清门口那穿得一身丧……一身黑的人是几日不见的谢景。
谢景?王悦又是一愣,他来做什么?
“你的伤怎么样了?”倒是谢景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王悦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想起谢景指得是他肩上的伤,“哦,挺好的。”
王悦的声音客气疏离,极有分寸,谢景听得却是莫名又一皱眉。他盯着那卷着袖子执着笔的人,“你这几日没上学?”
“这几日家中有点事儿。”
“什么事?”
“一点私事。”
“什么事?”
王悦语塞,望着谢景的眼神有些异样,他怎么看谢景都不觉得谢景是那种多管闲事刨根问底的热心人,特意上门来多管闲事更是奇了。不是王悦不识相不知好歹,而是谢景这人王悦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
“谢景,”王悦轻轻撂下笔,直说了,“前两日的事情多谢你,不过今后我不打算继续上学了,也不打算回学校了,多谢。”王悦等着谢景继续刨根问底问为什么,谢景却忽然没了话,一双眼就这么盯着自己,那眼神极为冷静,王悦心底忽然有些凉,他没怎么看懂谢景到底什么意思。
谢景耳边全是王悦喊他名字的声音,谢景,仅两个字,简直魔怔。他盯着王悦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你不去学校是因为你妹妹王乐的事儿?”
门口刚准备推门走进来的王乐忽然就定住了脚步。
最后,一群持械的青年才俊,但凡没跑掉的全上了警车,谢景与王悦也跟着去了趟派出所做了个笔录,一路上没见过这架势的王悦紧紧绷着神经,谢景低头看了眼王悦抓着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反握住了。
“没事,待会儿我来说就可以,不会太久。”
王悦终于扭头看了眼谢景,后者脸上依旧是一派无波无澜的平静。人面对完全陌生未知的情况都难免有些慌,王悦也不例外,他强撑着镇定,却忍不住一眼又一眼望向谢景。
谢景被他盯了全程做完了笔录,他见王悦在封闭的空间似乎愈发心绪不宁,索性将王悦扯到了自己身边,自己一个人边对答如流边填完了两份资料,两人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两人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谢景忽然问了一句,“没来过警局?”他扭头看向王悦。
王悦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心中也明白过来,警局这地方就跟晋朝那官衙是差不多的性质,官衙他没少去,但是这经历倒真是头一次,他想着慢慢点了下头,大概是觉得自己难得怂一把,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下。
谢景静静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王悦笑,那一双淡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温润极了,那就是个该有的少年样子。谢景莫名没能转开眼。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王悦头上的伤口上,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谢景拉开了车门,忽然伸手将王悦推了进去。
“干什么?”王悦被推了一个踉跄,不解的抬头看向谢景。
谢景撑着车门低眸看着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抛到了王悦怀中,“给你妹妹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说完这一句,他扬手关上了车门,从另一侧上了出租车。
王悦拿着那手机,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身侧的谢景,一头雾水。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出租车停在了一条胡同口,谢景拉着王悦下了车,一直走到最深处的幽静院子,推门走了进去。
“这你家?”王悦站在黑洞洞的门口问了一句,话还没问完,直接被谢景一把拽了进去。
谢景进了屋,上楼翻出药箱和纱布,一下楼就看见王悦站在昏暗的大堂下飘来飘去地转悠,谢景拿着药站在楼梯口看了他一会儿,看到他伸手去拿书柜上的照片时却差点脱手摔地上的时候,谢景这才慢慢往下走。
王悦被一个人扔着他就开始坐不住,自小走亲戚串门他都是被人当祖宗供着,故而也没什么做客人的礼仪自觉,见屋子里书柜中摆着两排照片伸手就捞出来看,却忘了肩上挨的那一记闷棍,扯动的一下疼得他差点将照片脱手摔出去。他刚手忙脚乱地将照片捞回来,总算没摔着,耳边却忽然脚步声。
他一回头看去,谢景正正好在打量着他,那眼神说不上什么意味,觉得他有些好玩?王悦忽然就清醒过来了,忙将手中的照片放回去,放好之后,见谢景还望着自己,他脑子一抽开口嚷道:“我刚放回去了!”
谢景偏头看他,忽然笑了下,“嗯,我看见了,你放回去了。”
王家家族有件鲜为人知的秘闻,王悦的伯父有个小儿子,生来智力有些问题,王悦觉得谢景此时看他那眼神就跟从前他二伯父看他那智障儿子一样。
谢景伸手将王悦扯了过来,这院落是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他们所处的这间屋子很大,里头却没什么东西,只有靠窗两排书柜和正中央的一架雪青色云纹布蒙着的大件物事,总体看着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谢景开了灯,拉着王悦在窗边唯一一张老藤椅上坐下了,从药箱里拿出棉签沾着药酒轻轻擦着王悦脸上的伤口。
王悦下意识想避开,脸却忽然被人掰着下巴扶正了,“别动。”
王悦没动了,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震惊地保持着这个角度看着谢景,谢景的手就这么扣在他的下巴处!他没动,谢景也没动,王悦脑子轰得一声,这姿势他熟悉吗?这姿势他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