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强苦笑。
交浅言深是大忌,陈家蜜不好问得太细,免得双方难堪,但是女生天生对漂亮的花草有爱美之心,当下便感叹道:“你把红拂说得那么好看,说得我都好奇了。”
韩强奇道:“你自家的地,你没有见过吗?”
其实因为镇上种植户已经饱和,要额外拓展只能租赁周围乡镇的田地来建设花卉养殖场所。陈爸租赁的地块离陈官村开车至少要二十分钟,所以父母没有带她去过,陈家蜜也没有想要刻意去看看。兼且因为工作繁忙,平日年节回来基本都是来去匆匆,走亲访友的任务完成之后,也没有多少空闲。
陈家蜜想自己的确应该去看看那个想象中是一大片玫瑰花园的地方。
她的心思好猜,韩强突然用一种安慰的口吻对陈家蜜说道:“现下是看不到了,明年就会好的”他抬手想给陈家蜜续一点茶水,这样仿佛可以更加拉近一点彼此的距离,“那位大诗人雪莱不是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眼下虽然困难,但是大家总会度过难关的。”
陈家蜜心里完全被不好的预感占据了:“你在说什么?”
韩强终于发现陈家蜜不知道今年冬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场在全国范围内并不鲜见的大面积降温,对于素有花都之称的云市来说不吝于一场灭顶之灾。花田大面积冻伤冻死,因为采用经济低廉的暖棚种植,侥幸在雪后得以完好的鲜花植株十不存一。适逢年底众多节日来临,一线城市的批发市场原本只卖三元一朵的玫瑰价格已经飙升到十元,即便如此也依然陷入货源不足的窘境。
高达一千元一束的低档玫瑰,终于有了答案,不是节日抬价,而是因为供不应求。
陈家蜜知道,自家的花田一定没有幸免。
她的眼神满是对答案的渴盼,韩强对于她乍一眼的好感,也正是由于她这双灵动而充满好奇的眼睛,韩强觉得说不出口,于是他微微摇了摇头。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韩强犹豫再三决定不说,他认为这件事情还是由陈家蜜的父母告诉她比较好,而且中国人素来靠天吃饭,处在起步阶段的粗放的鲜花种植业其实对天灾有一定的预判,而且仅此一年的损失,并不一定会导致不可挽回的境地。
在这尴尬的沉默中,陈妈夹着一个文件袋,乐呵呵地走进咖啡厅,坐在陈家蜜身边同韩强打招呼:“小韩,你们俩聊得怎么样啊?”
韩强还来不及回答,陈家蜜一把抽出陈妈手里拿着的文件袋,把里面的纸质材料一把抖落在桌上。
里面有父母的身份复印件还要许多表格,陈家蜜一眼就看到了贷款合同和贷款延期申请书几个字,她不敢相信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而父母在她面前从未提起过花田遇到过的实际困难。她震惊、害怕,最后慢慢又变成了羞愧。
作为女儿,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同住的室友中,她和于冰姿关系更好。一是因为林深深的职业导致她经常不回家,二是林深深和她们之间有隔阂。她看得懂林深深有所保留的态度,她知道林深深觉得自己天真幼稚,但陈家蜜觉得那是偏见。她的工作和社交圈子的确狭窄,不似林深深总在世界各地停留,可她是个成年人,她对这个世界有源于本身的最起码的认知和体会,陈家蜜会说自己阅历欠缺,然而绝不会觉得自己天真幼稚。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天真幼稚。
陈家蜜从来没有怀疑过克鲁克山是个好人,虽然他对自己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不欢迎的。不一会儿爱玛就端着茶盘走出来,薇薇诧异陈家蜜已经坐到了别处,不过这可能是一个接受现实的信号,表明自己喝完茶就会离开的。爱玛很同情远方的中国人,但她没有办法为他们解决这件事情。
于是她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你们两个认识吗?”爱玛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坐在陈家蜜身边开始滤茶,她心中十分好奇,如果这两人是认识的,那陈家蜜为何舍近求远直接来找自己,克鲁克山才是那个能够提供帮助给她的人,不过直接问就太露骨了。
陈家蜜带着苦涩笑道:“他只是个带路的好心人。”
爱玛便懂了,克鲁克山大概是给外乡人提供一点举手之劳,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个时节已经没什么人会上门办事了,你们愿意坐多久都可以。”
说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陈家蜜自然是一刻都坐不住的,她的手摸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心里在反复琢磨要怎样才能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委婉地传达给自己的亲人。她心知肚明大家对她似乎都没有抱多大的期待,冲动地出国也是凭借一时的激愤,现实就像把一把迟钝的刀子,一点一点割得她心口发疼。她不是没有预料到失败,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难过。
“你走不走?”克鲁克山是真正在享受这杯下午茶,他聪明地保持了一刻的沉默才发问,“我不觉得你是来喝茶的。”
陈家蜜走出亨特拉尔公司的大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克鲁克山带着她从另一条路回家,陈家蜜虽然不认识这个地方,但也大致知道他们这一趟没有走回头路,而是沿着老城区走了一圈。阿斯米尔对于花的热爱深入骨髓,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放置着长椅之类的摆设并伴着一个小小的花圃,又根据主人心□□好的不同,布置得各有千秋花色各异。甚至于陈家蜜在经过一个陌生的社区时,发现社区的草坪上都是咖啡色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