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开宁予辰,将自己的手收回袖子里,攥成了两个拳头, 语气却放的更加平稳:“你是我师弟。师父一生之中只收过两名弟子, 咱们的情谊自非其他人可比,你若是就想这么过下去,我养你这一辈子也无所谓,你只要不见外人,不入朝为官, 平平安安了却余生还是……”
“不!”宁予辰一拳砸在床柱上, 猝然道:“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林澄终于等到了他说这句话, 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出来, 只道:“好, 有志气, 你要报仇, 我帮你。”
宁予辰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澄负着手信步走到窗前,似乎在欣赏外面的夜色,实际上则是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宁予辰的注视, 淡淡道:“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何要谋害你,皇上又为何下令活埋你?”
宁予辰道:“我无意中触犯过什么皇家的忌讳吗?”
林澄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讥嘲道:“师弟啊,你真是傻得可怜,今日若不是阴差阳错地被我挖出来,简直连死都死得糊里糊涂——你什么错都没有,会落得这样的地步,只不过是代人受过罢了。”
宁予辰声音一紧:“谁?”
林澄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道:“岳王,林渲。”
他竟果真没有丝毫隐瞒,将皇上和王爷之间的爱恨情仇原原本本给宁予辰科普了一边,让他再次好好领略了一番“古代皇家凄美不伦之恋”的故事。
宁予辰:“……”
其实可以不用讲的这么细,有点听腻了。
尤其是在听的过程中还要配合做出震惊、气愤、迷茫等一系列配套表情,不但脸疼,而且真的很考验演技。
所以好不容易等林澄讲完了,宁予辰再也不想给这个话痨开口的机会,抢先冷冷道:“所以师兄的意思是,让我去林湛面前,当一个林渲的影子。”
跟聪明人讲话,总是让人愉快的,敏锐地感觉到宁予辰直呼了当今天子的名字,林澄展颜道:“是当林渲的影子还是让他逐渐成为你的影子,那就要看予辰你的本事了。皇上对林渲有情,与他相似的面貌便是你吸引皇上注意力的本钱。至于他被吸引之后该如何步步为营让他不能自拔,那是你需要谋划的——当然,我也会协助你,如有一日,林湛能够以你之喜为喜,以你之恶为恶,彼时天下便可尽在你掌中。”
林澄眼神炽热,越说越是激动,当“天下”二字从他口中道来的时候,那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宁予辰耐心地看着对方,表情却渐渐冷了下来,直到林澄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他这才轻言细语地道:“好规划,好筹谋。只是……若天下到了我手中,师兄却要什么?”
这句话轻轻入耳,林澄的神色倏忽凌厉,猛地瞪向宁予辰。
宁予辰神色淡淡,仿佛已经从刚才绝望痛苦的情绪中彻底冷静了下来,虽然人还倚在床上,却在林澄充满压力的注视之下丝毫不觉畏惧,反倒微微一笑道:“师兄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生性懒散好静,那些名利功业雄心壮志,于你眼中重若千钧,而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清风浮云罢了。你说得对,此仇我非报不可,但其他的,我是不会和师兄争抢的。”
林澄看着宁予辰,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自己这个天潢贵胄到了他的面前,一下子变得不值钱了,两个人之间,宁予辰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而刚才的种种,只不过是他心情好时陪着自己演的一场大戏,实际上在对方内心深处,是对自己这样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凡俗之人十分轻视的。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错觉……宁予辰是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差一点就连命都没有了。他不会有闲心去花费本钱开这样一个无用的玩笑。
林澄收敛心神,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宁予辰道:“师兄把该说的都说了,我也不想拐弯抹角的。你要皇位,我要报仇,正好各取所需,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协助我或者我听令于你,而是合作。”
他这话说的的确十分不客气,见林澄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又不慌不忙地补充道:“不管怎么说,我这条命是师兄救的,予辰不敢或忘。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既望自己能够大仇得报,也盼着师兄可以得偿所愿。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师兄,你要的东西我不会抢,也希望你能够以诚报我,有事多多通气,不要再让我不明不白地枉死一回。”
撕开了温情的面纱,他把话说的这样清楚明白,虽然刚开始让林澄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很快就意识到了宁予辰越是这样说,反而越代表着他的确是诚心诚意要求合作,这样一来没了后顾之忧,也就更加能够信任对方了。
更何况宁予辰性格单纯,被父亲欺骗之后一定极受打击,现在可以说是惊弓之鸟,林澄知道这个师弟一直心仪自己,而越是如此,此时此刻越有可能害怕背叛,给他一颗定心丸倒也不错。
林澄脸色几变,想明白了这件事之后,终于展颜笑道:“这话可就见外了。总之你我合作,当然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又怎么会担心呢?”
他伸手拍了拍宁予辰的肩膀,温然道:“不过这事情还急不得,你先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别的交给师兄,予辰就静候佳音罢。”
宁予辰笑了笑道:“如此,就多谢师兄了。”
林澄走后,大概是想给宁予辰安静一下的时间,伺候的人一时也没有回来,宁予辰自己拿过一块浸了冷水的湿帕子,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轻轻舒了口气。
3022道:“你刚才……是真的哭了?心情不好吗?”
“开什么玩笑,当然是装的。”
宁予辰闭着眼睛,声音还带着些许淡淡的鼻音:“在我们穿越局,没点说哭就哭的本事,谁敢出来揽活。”
“那你……”
“我只是……”宁予辰停了停,还是笑叹了一声把话说完:“如你之前所说,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那个林澄的确是个王八蛋,我上辈子在这个世界里会被活埋,就是他向安洋侯暗示的。只不过他打的算盘本来是先激起我对皇家的仇恨,将我逼得无路可走众叛亲离,这样才可以老老实实地为他所用,没想到功亏一篑,上次赶的不及时,还没挖出来我就已经死了。”
虽然他的口气很轻松,和以往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但毕竟相处了这么多的世界,3022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宁予辰的情绪绝对不想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平稳,于是破天荒地安慰道:“幸好这个世界的任务本来就是让你帮助皇上来对付他,虽然林澄日后将会修订一本《大熙法典》流于后世,所以在法典修订成功之前,对他只能囚禁而不能剥夺性命,但你还是有机会出气的。”
宁予辰笑道:“说的也是。谢了。”
眼睛上盖着的湿帕子冰凉冰凉的,暂时屏蔽了视觉之后,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宁予辰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带着凉意的水汽慢慢浸润自己的皮肤,消去眼部的红肿,又一点点地下行、下行,一直冷到了心里。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和那时候被活活钉在棺材里的感觉一样,而未知的黑暗,往往最能够激发人们的不安。
宁予辰想到,那还是自己刚刚开始执行穿越任务的时候,对一切流程并不熟悉,也还没有死习惯,他意识清醒,身体无力,能够感觉到自己被人放到棺材里,能够感觉到那棺盖被一锤一锤钉死的时候,木板传来的颤动,亦能够感觉到空气正在渐渐变得稀薄,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谢天谢地,这种死法真的是不想再感受第二回了。
宁予辰吁了口气,猛地将盖住眼睛的帕子扯了下来,晨曦顿时洒了一脸。
天亮了。
高木春风,陌上花繁,宫中一向暖意融融,就连春天都要比外面来得早一些,柳树梢头已有浅绿氤氲浮动,空气中阳光与新鲜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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